他走过去,俯身亲了亲她的唇瓣,“我晚些时候回来。”
说罢,转身离去。
然而等他从宫中回来时,却看见拂衣和添香守在屋檐下,满脸焦急。
两人看见他,急忙迎上去行了个礼。
拂衣开口道:“皇上,娘娘她不肯起来,也不肯梳洗吃饭——”
君天澜没听下去,只大步踏进东隔间。
隔间里燃着地龙,很是暖和。
他的女人,仍旧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
若非那气若游丝的呼吸,他几乎要以为她不在人世了。
他在床榻边坐了,把她扶起来,拿起木施上搭着的主腰给她穿上,又拿了中衣给她穿。
而她面无表情,像是美丽的木偶娃娃,任由他摆弄。
君天澜沉默着给她换好衣裳,又把她抱到梳妆台前,给她梳理头发。
她的头发很滑,他用桃花木梳一下、一下地梳到底,彻底梳顺了,才给她挽起发髻。
他的手艺并不好,头发滑下来好多次,可他却极有耐心,一缕一缕地重新挽好,又拿了白玉莲花簪给她簪上,轻声道:“妙妙从前最喜欢这柄发簪。”
这是他送她的,也被她好好收在红木箱里。
那日在殿上,她把红木箱里的东西全都倒了,是他亲自一样一样,又给收了回来。
等挽好发髻,他又极有耐心地给她上妆:“京城最好的珍珠膏,听说用来匀面很好,你大约会喜欢。我记得你小时候,学着慕容嫣上妆,却上得一塌糊涂。”
坐在绣墩上的姑娘仍旧不言不语。
描黛画眉,点上朱唇,用洛神花水染红双颊。
镜中的姑娘眉眼清丽,琼鼻樱唇,白腻耳垂上坠着的碧玉耳坠,越发衬得她肤若凝脂。
她身上穿着最昂贵的蜀锦小袄,袖口与领口皆都绣了精致的合欢花纹。
就在剪刀尖即将刺破君天澜胸膛时,男人陡然睁开凤眸。
暗红色的瞳孔,透出无边无际的荒凉,像是正落着一场绯色血雨。
他握着沈妙言的手腕,瞳孔转动,缓缓望向怀中的姑娘,“就这般恨我?”
沈妙言自知行刺失败,垂下眼眸,并不言语。
君天澜把剪刀扔出床帐,掀起缎被,将两人都拢在黑暗中。
他紧紧抱着她,触摸着她绵软温暖的肌肤,在黑暗中沉声开口:“妙妙,前几天,咱们曾一起去过棉城。那样世外桃源般的地方,也仍旧有奸官作祟。这世道,看似太平,可其中暗藏着多少污垢,你可知道?”
沈妙言沉默。
男人带着薄茧的指腹,缓慢轻抚过她的面庞,“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是无法避免的命运。妙妙,你并非是做君王的料,君舒影也不是。这世上,必须有一个人,挑起家国重担。”
沈妙言在黑暗中仰起脸,尽管看不见他,却循着他呼吸的方向,淡淡发问:“你觉得,你是最合适的人?”
男人的指腹顿在她的唇角,回答得斩钉截铁:“是。”
沈妙言低笑出声,“你觉得你是最合适的人,如今征服了赵魏,你也的确成了最合适的人。既如此,我祝皇上千秋万代,坐拥锦绣江山,永失所爱之人……”
君天澜的手倏然收紧。
黑暗中,沈妙言只觉脸颊被捏得生疼,忍不住低呼出声。
君天澜回过神,松开手,暗红凤眸闪烁着复杂。
她如此说,君舒影也如此说……
可他不惜背负她的仇恨,不惜背负大魏千夫所指的骂名,也要发动兵变一统天下,根本就不是为了他自己啊!
他的兄弟骂他自私,他的女人骂他自私。
他若果真自私,就该抛弃这锦绣山河,抛弃这荣华富贵,带着他的女人,他的孩子,隐居山野林间,再不问世事。
可他不能!
他肩上扛着的责任,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他是大周皇族,他必须完成一统天下的祖业。
他是这天下的皇帝,他必须确保他的子民安居乐业,团圆富庶。
然而这所有的解释,他都无法在沈妙言面前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