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独自站在黑暗的山巅,眼圈通红,哑着嗓子朝四面八方嘶吼:“沈嘉,沈嘉,你在哪里!你别吓四哥!你出来好不好,四哥再也不把你关起来了,沈嘉……”
他咆哮着,眼泪从面颊滚落,整个人无力地跪倒在悬崖上,像个失去所有的孩子。
“妙妙……妙妙……我的妙妙……”
黑暗之中,过去所有的甜蜜回忆悉数涌上心头。
那个牵着裙角,在花间蹦蹦跳跳,甜甜唤他国师的女孩儿。
那个笨拙地亲他下巴,唤他四哥的女孩儿。
——国师,我不怕吃苦,我就怕……你不要我了!
——国师,妙妙现在还很弱,你要保护妙妙,要心疼妙妙!
——妙妙想要和国师有好姻缘呢。
——四哥待我好,我也想……待四哥好。
——对其他人只是喜欢,对四哥……我呀,最爱四哥了!
瞳眸里的暗红色消失殆尽,只剩下悲伤刻骨的点漆沉黑。
他君天澜本就一无所有,她的笑容,就是他的全部。
那个女孩儿,是他的太阳啊!
如今她不见了……
他的太阳不见了,剩他一个人在黑暗孤独的地狱里,他要怎么办?
夜凛等人追上来,有个年轻的暗卫不懂事,试探着道:“小姐会不会是摔下悬崖了?”
咸湿的眼泪滚落进泥土中,君天澜毫不犹豫地站起身,看也不看那黑不见底的悬崖,一跃而下。
“主子!”
所有暗卫惊呼出声。
……
天光大亮。
宣王府。
府中有大湖,常年起雾,一座华丽的阁楼建在湖心,匾额大书着“蓬莱阁”三个金漆大字。
楼阁之上,湖风穿窗而来,将素纱帐幔吹得扬起,紫竹拔步床上躺着的女孩儿睁开一条眼缝,失血过多的小脸还很苍白。
{}无弹窗血月当空。
山巅,白衣胜雪的贵公子遗世独立,夜风卷起他的袍摆,他半垂着眼帘,漂亮的薄唇贴着竹箫,箫声寂寥,丝丝缕缕地回荡在空旷的山谷里。
一曲完毕,他发出半阙叹息,将竹箫挂到腰间,抬步朝山下走去。
他随手摘了路边的野芍药,兀自感叹人生真是一场苦旅,饶是不想踏入三千红尘的他,也被那个总是出人意料的女孩儿打动,莫名就丢了心。
如今君天澜要娶薛宝璋,那个女孩儿,该怎么办呢?
他行至山下,却瞧见树林的空地上,十几具尸体倒在血泊中,身形单薄的小姑娘坐在一口大红木箱上,双手支颐,正静静仰望当空血月。
她的身上全是伤,漂亮的素白裙子早已残缺不全,被鲜血染成大片大片的深红,鞋履则不知丢去哪儿了,只赤着脚踩在一具死尸上。
乌黑的长风在她背后随风而舞,莹白如玉的侧脸上,全是凝固的血点。
君舒影的心狠狠撞疼了下,丢了野芍药,快步奔过去,在她跟前蹲下:“小妙妙?!你怎么……”
沈妙言懵懂地望向他,眼眸仍旧赤红。
幼兽对危险天生有一种直觉,而沈妙言并未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任何敌意。
于是她收回视线,继续仰头看那轮血月。
君舒影视线扫过她的身体,她的衣领被人撕裂,胸口露出大片雪白,一柄剑从背后插到她身前,可她就像没有疼痛没有感觉般,任由利剑插在那里……
手臂有好几处刀伤,伤口已然凝固,四周全是厚厚的血痂。
残破的裙子堪堪遮住大腿根,左腿上,皮肉外翻,隐隐可见一段白骨……
君舒影单膝跪在她面前,丹凤眼中蒙了层水雾,双手发颤地捧住她的脸儿:“小妙妙……”
沈妙言茫然地望向他,清冷月色中,她看见两行液体,从这个男人眼睛里淌落。
她歪了歪脑袋,声音清脆:“你为什么哭?”
君舒影无言以对,只将她的脑袋,轻轻按到自己胸口上。
沈妙言嗅了嗅他身上清冽的莲花香,觉着心中暖暖,面颊贴着他的胸膛,脆声道:“我怕黑,你别抱太紧。”
君舒影解下外裳为她裹上,将她打横抱起,朝远处的镐京城走去。
小姑娘揪着他的衣襟:“咱们去哪儿?”
“带你回家。”
“我喜欢回家……”
她松开手,放心地阖上了眼。
郊外别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