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有一条小路通往山下,由青石台阶铺成,狭窄得只能容一个人行走。
沈妙言坐在最高的台阶上,双手托腮,静静凝视着远方,触目所及都是青山绿水,偶有白兔子从草丛中一跃而过,林中安安静静,只能听见簌簌雨声。
这雨并不大,雾气一般笼着群山。
沈妙言并未撑伞,裙摆和肩头逐渐晕染开深色,湿发贴着白嫩的面颊,琥珀色的瞳眸深沉复杂。
权力是个好东西,上位者轻飘飘几句话,轻而易举就能要了其他人的性命。
如国师和楚云间那般地位的,随口一句话,又会牵连多少人呢?
她伸出手,拔了棵草,眉宇间都是凝重。
不远处,素问和夜寒倚着后门门框,默默注视着沈妙言的背影。
“小姐报了仇,可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素问轻声说道。
夜寒伸出手,接了几滴小雨珠,娃娃脸上挂着浅笑:“小姐年纪尚幼,这种事又是头一遭做……等日后,见多了,便也就习惯了。”
素问看了他一眼,“我倒希望,这样的事,再也别让小姐碰到。”
夜寒敛去笑意,垂下眼帘,“咱们,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若跟着主子,将来还会遇到更大的风浪,更多的残酷。小姐她,必须习惯。”
听似无情的话语,可素问却知道,他说的都对。
主子那样身份的人,小姐若想跟着,就必须强大起来。
尽管,她还只有十三岁。
徐太后受了打击,一病不起,被宫里的人迅速抬回了宫中。
白珏儿也被投进大牢,择日问斩。
沈妙言在傍晚时分下了山,乘坐马车,回了国师府。
她失魂落魄地进了衡芜院,却见书房中,君天澜正同顾钦原对弈。
不同于与她对弈时的闲适,君天澜和顾钦原都十分严肃,他们盯着棋局,棋盘上的每一步,都险象环生,完全是一字落错满盘皆输的状态。
她到隔壁沏了杯松山云雾端过来:“国师,白珏儿她……”
{}无弹窗他说着,缓缓抬起眼帘,走向楚珍,瞳眸中火光跳跃:
“公主,只要你死了,就不会再毒杀宫婢和无辜之人,就不会再杖毙那些赤胆忠心的侍卫。”
“李迁,你疯了?!”楚珍瞳眸骤然放大,“你别忘了,我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
李迁听而不闻,他在楚珍跟前蹲下,凝视她良久,忽然将她抱进怀中:
“为天下百姓谋杀公主,是义。与公主死在一起,是忠。”
他的下巴搁在楚珍肩膀上,任由这个女人在他怀中哭喊嚎叫,任由她长长的指甲抓破他的后背,也无动于衷。
他闭着双眼,两行清泪从脸颊悄然滑落。
那泪珠倒映出熊熊火焰,像是金色的琥珀。
火光吞噬着一切,那颗清亮的泪珠跌进火焰之中,火舌顿了顿,旋即,燃烧得更加热烈肆意。
屋宇外,徐太后带来的侍卫、宫女、掩梅庵的尼姑们终于赶了来,见此情景,吓得要死,连忙去打水救火。
徐太后只身着中衣,披着件外裳,扶着两个嬷嬷的手,瞧见那冲天的火光,眼前一黑,差点就要晕厥过去。
她往前踉跄了几步,“哀家的珍儿啊!”
喊着,便要往火里冲。
几个嬷嬷死死抱住她,七嘴八舌地请她不要冲动。
沈妙言的目光落在隔壁院落,几名白家的丫鬟,披着湿衣裳,拼死护着白珏儿冲了出来。
白珏儿虚弱地倒在地上,一头长发被烧掉了大半。
她呼吸着新鲜空气,脑海被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庆幸所充斥,完全无法思考其他。
……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四野间落了山雨。
楚珍和白珏儿住的厢房早被烧成了废墟,几缕残烟缓缓扶摇而上。
临时搭建的棚子里,徐太后悠悠转醒,一把抓住身边嬷嬷的手,“珍儿呢?!”
那嬷嬷满面灰尘,双眼发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太后娘娘,您……节哀!”
徐太后呆愣片刻,猛地推开她:“哀家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