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伸出手,扯住李秀缘的袍摆。
红肿的眼睛,无法自抑地蓄满了眼泪,“李秀缘,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更何况,我还曾替你怀过一个孩子……若你父亲还在世,我所怀的孩子便是他的孙儿,难道他期望你这般对待他孙儿的母亲吗?!”
事到如今,她已无路可走。
唯有用孩子,来融化这个男人的仇恨与铁石心肠。
可她终究错估了。
她高估了她自己在李秀缘心中的分量,也低估了李秀缘到底有多么憎恨他们卢家。
男人伸手,居高临下地掰扯开她的手指。
他盯着她的眼眸,一字一顿:“忘了告诉你,你肚子里的骨肉,并非是被公主弄掉的。”
卢金枝的瞳孔,霎时缩小!
隐约猜到了什么,她不可置信地张开嘴,却根本无法发出任何音调。
似是印证她的猜测般,李秀缘低笑一声,“不错,正是我动的手脚。”
“……为,为什么?”
男人如同俯视蝼蚁,淡漠地扫了她一眼,就收回视线,继续摆弄那只走马灯,“要怪,就怪你姓卢。”
“仅仅如此吗?!李秀缘,我怀的,分明是你的骨肉啊!便是生下来,他也只会跟你姓李啊!纵便我父亲对不起你家,可孩子有什么错,他有什么错?!”
卢金枝彻底崩溃,仰头望着这个男人,嚎啕痛哭。
男人面对她,再没有从前的宽忍。
他用正红缎带,把梅花枝系上宫灯,面无表情道:“自然不仅仅是因为你的出身……更因为,那日,你侮辱了凤樱樱。”
“凤樱樱……?”
李秀缘凉薄地瞥了她一眼,“凤樱樱,才是我李秀缘真正承认的妻室。你辱她,我必然要你十倍百倍偿还。我此生欠她太多,赔她一个孩子,算得了什么?”
卢金枝手脚冰凉。
良久后,她绝望地淌下了两行眼泪。
她踉踉跄跄地爬起来,深深看了一眼李秀缘,转身哭着跑进了风雪中。
而李秀缘对此恍若未觉,淡然地继续打理那盏走马灯。
他的声音温温柔柔,可话,却不是什么好话。
鳐鳐看着他弧度冷硬的下颌,忽然对那个从前的故乡,生出了一点儿畏惧。
魏北燕京,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
……
风雪渐盛。
身着水青窄袖锦袍的男人,撑一把素色纸伞,独自行走在长街的繁华花灯里。
很快,他在一处花灯摊子前停下。
卖灯的老人笑得慈蔼:“公子,可要买盏灯送给家里的娇妻?老头子扎灯的手艺可算得上是镐京城第一,您瞅瞅,这走马宫灯,红艳艳的,多好看!”
李秀缘望向那盏走马灯。
灯皮红得近乎俗气,上面用工笔绘着仕女赏花图,同样无比艳俗。
他忽而想起,那个姑娘就爱这种红彤彤的玩意儿。
说是逢年过节,就得披红挂彩,才算是吉利。
男人唇角难得翘了下,旋即付了银钱,提走了那盏走马灯。
他沿着热闹街巷,一路返回卢府。
却见无数官兵包围了卢府,在这样笙歌繁华的节日里,正忙着抄家抓人。
卢金枝哭得厉害,几次三番欲要阻止那些官兵搬东西,却被推倒在雪地里,模样很是狼狈不堪。
而卢鹤笙则不知去向。
李秀缘站在昏暗的角落,猜想那个瘸子,应当被魏化雨那头狼崽子给杀了。
他淡漠转身,往自己的府邸而去。
李府内冷冷清清,下人们都被他打发回家过节了。
檐下的灯盏,照亮了落雪的院落。
他蹲在雪地里,静静往面前的盆子里烧纸钱。
火舌映亮了男人的眉眼,秀丽英俊,有一种青竹般的清秀出尘感。
他瞳孔清澈,声音低缓:“爹,娘,九泉之下,你们终于能够安息……”
说完,烧掉手中最后一张纸钱,慢慢站起身,往屋子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