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似那久别重逢一般,心底里洋溢出浅而踏实的欢喜。
君天烬唇角微勾,从窗台跃下,走到顾娴跟前,忽而一撩袍,郑重地跪了下去,重重磕了个头:“多年不曾在母后膝下承欢,是孩儿不孝!”
顾娴鼻尖微酸,亲自把他扶起,“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厢母子重逢,那厢君天澜坐在龙床上,正面无表情地看热闹。
而顾娴和君天烬,却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同时望向他。
君天澜挑眉:“看什么?”
顾娴转向身边的大宫女程锦,“传医女,给乐阳好好瞧瞧。”
程锦应了声喏,立即差人去办。
顾娴又望向君天澜,“至于你,你是皇上,旁人罚不得你,哀家却是能罚得的。”
君天澜垂眸,他这母亲从前护念念得紧,如今沈嘉回来了,她倒又开始改为护着沈嘉了。
合着他是她捡回来的儿子不成?
……
夜,渐渐深了。
沈妙言悠悠转醒时,入目所及,是明黄罗帐。
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勉强支撑着爬起来,锦被滑落,却见身上遍布的那些青紫伤痕,都涂了药膏,已渐渐止了疼痛。
寝殿里点着几盏琉璃灯,床脚边有平稳呼吸的声音。
她寻声望去,只见君天澜脊背挺直,正面无表情地跪在一张搓衣板上。
大冷的天,寝殿里虽暖和,可他却只穿着单薄的中衣,脑袋上还正经顶着盛满清水的天青色笔洗。
琥珀色瞳眸透出冷意,她歪头,对上他的视线,淡淡道:“你这是做什么?”
君天澜仍然无法释怀她欢喜君舒影的事情,因此挪开目光,嗓音格外清冷:“乃是朕的母后叫朕跪着的,与你无关。”
沈妙言望了他一会儿,忽然觉得很解气。
沈妙言咬住唇瓣,并不肯与他说话。
男人伸手,把她的牙齿掰开。
他拿出一方墨紫绢帕,替她擦拭干净唇瓣上的血渍,继而含住她的唇瓣,不顾一切地开始新的沉沦。
沈妙言犹如大海中的一叶孤舟,因体力不支,几度昏厥,几度苏醒,终至渐渐不省人事。
红烛燃尽,只剩下银烛台上的一滩灼红蜡泪。
明黄色重重罗帐内,君天澜闭着双眼,埋首于沈妙言颈间。
黑暗中,那过分英俊的面庞,渐渐弥漫开浓浓的悲伤。
“妙妙……我该拿你怎么办……”
年轻的帝王,无助而孤独地呢喃出声。
而抬着君舒影离开寝殿的几个内侍,也不敢真的就把他给随便扔在地上,因此问福公公讨了一顶软轿,寻思着把他抬回行宫。
恰在这时,一名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福爷爷、福爷爷,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和贤王爷,从洛阳城,从洛阳城——”
福公公大惊,“太后娘娘和贤王爷从洛阳回京了?!”
那小太监急忙点头,“已经过了东华门,正往这边走呢!爷爷快请皇上出来!”
正说着话,不远处已经响起太监的唱喏声:
“太后娘娘、贤王爷到——”
福公公忙踮脚望去,果然瞧见一顶杏黄暖轿,正往这边抬过来。
大周并无太后不可再嫁的规矩,因此顾娴在给君烈守完孝之后,不顾朝臣反对,直接就嫁给了君焰,之后为了见孙子,常常在洛阳与镐京两地跑。
暖轿稳稳停下,君焰扶着顾娴的手出来,两人一眼就看到浑身是血的君舒影。
虽然君舒影并非是顾娴所生,可素日里,他待顾娴这个嫡母倒也还算恭敬,因此顾娴对他是有几分亲近的。
她走上前,惊讶道:“这是怎么回事?大过年的,他怎的受了这样重的伤?”
福公公不敢说是君天澜叫人揍的,支支吾吾了半晌,细声道:“约莫是北幕皇上自个儿喝多了,从石阶上摔下来所致……”
顾娴挑眉看了他一眼,“福公公,你也是宫中的老人儿了,竟也敢打量着蒙混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