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璋则仿佛拿到了护身符般,原本失了血色的面容,霎时眉飞色舞,状似癫狂。
她大笑出声,定定盯着沈妙言:“沈妙言啊沈妙言,看见没有,你亲生的儿子,却是向着我的!你可难过?可伤心?!”
她得意恣肆,试图从沈妙言脸上找出一点儿悲伤,可任由她怎么看,也没法看出沈妙言哪里不高兴。
相反,她那双琥珀色琉璃眼微微弯起,唇角的笑容甜美而温柔。
她气怒不已,扬起下巴冷声问道:“你笑什么?!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高兴的?!”
沈妙言不慌不忙地掸了掸宽袖,“我笑我的孩子,善良宽仁,懂得报恩。将来,必然是一位难得的贤君。说起来,我该谢你,谢你把我的孩子,养得这么好。”
薛宝璋一张脸霎时五彩纷呈。
她的胸口起伏得厉害,“我才没有,我才没有替你培养君念语!这小贱人与你一般讨厌,我每一次见他,我都恶心得紧!”
君念语瞳眸放大,不可置信地望向薛宝璋。
“你看我做什么?!”薛宝璋冷笑,出口恶毒,“我从来就没有真正喜欢过你!你知道的吧,我对你好,不过是为了将来利用你,狠狠报复沈妙言!你和你娘亲一样愚蠢,一样低贱!”
“啪!”
沈妙言扬手给了她一巴掌。
薛宝璋倒在地上,发髻散乱,面颊红肿。
她睁开眼皮,再没有那一刻,比现在更清晰地意识到,她失去了一切。
她的地位,她的前程,通通都没有了。
她,根本翻不了身。
她狞笑着爬起来,忽而一把拎住君念语的衣领,将他拖到问情亭栏杆边。
问情亭地势颇高,若是从这里跳下去,必然得摔个半死。
而薛宝璋死死掐着君念语的领口,朝沈妙言笑得恶毒:“我算计人心、算计前程,却独独算漏了你!当初你生这狗崽子时,我真该一刀捅死你们!”
“你放开他!”沈妙言皱眉,紧张地起身,试图靠近濒临崩溃的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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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宝璋尚未说话,问情亭中响起沈妙言清越悠然的声音:“让她上来。”
添香朝薛宝璋扮了个鬼脸,这才让开路。
薛宝璋仰头望了眼沈妙言,垂下眼帘,拎着裙摆,一步步踏上去。
九九八十一级青石台阶,于薛宝璋而言,却是她此生中,走过的最长的路。
那种锥心的感觉,就仿佛是在刀尖上行走。
终于来到亭子里,她直直盯着沈妙言。
她并未上妆,然而肤色却是极好,白里透红,水嫩嫩宛如新剥壳的鸡蛋,半点儿瑕疵都没有。
而她自己……
却是徐徐老矣。
一种自卑从心底油然而生,她笑了笑,“多年未见,郡主风姿一如当年。”
沈妙言挽袖斟酒,淡淡道:“薛姑娘的称呼错了,如今朕是大魏的女帝,并非昔日的小小郡主。”
薛宝璋拢在宽袖中的双手,霎时紧紧攥起。
寸长的指甲掐进掌心,直掐的血肉模糊,也浑然不觉得疼痛。
她努力维持着面上的笑容,不顾君天澜沉黑如水的脸色,自顾在矮几旁坐了。
她端起沈妙言面前的枫叶梅花酒晃了晃,唇角勾起,“知道吗?挑断你的手脚筋,毁去你容貌的时候,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你还会风光归来……若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当时一定会直接结果你的性命。”
沈妙言轻笑不语。
薛宝璋把那杯酒仍然放回到她面前,又给自己斟了一杯,忽而郑重跪地,将酒盏高高举过头顶,“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一场博弈,是我输了。可我当时终究没取你性命,还望你今日也饶我一命。”
她顿了顿,又道:“我会远远离开大周,再不踏足那片土地半步!”
她低着头,脊背弯曲,酒盏高高举过头顶,俨然是极尽虔诚卑微的姿态。
可睫毛遮掩下的瞳孔,却闪烁着恶毒的暗芒。
她已然把那味砒霜,放到了沈妙言的酒盏里。
在君天澜面前,她笃定沈妙言一定会装作贤惠大度的模样,说出宽恕自己的话。
只要她说了,她就一定会喝那杯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