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想去,她想起一个人来。
七月末的夜,凉风习习,沈妙言独自在空旷的练武场演练刀法,练完一套刀法,旁边响起鼓掌声来。
她侧目看去,身着华服的谢昭正立在月光下,笑吟吟望着她。
无事不登三宝殿。
沈妙言含笑将弯刀收进鞘中,声音十分客气,“不知宣王妃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谢昭注视着她,多日不见,她似乎比从前更会说话了。
她心思百转,面上却笑得苦涩,“本妃如今在府中是何处境,沈姑娘心知肚明。本妃这次过来,是偷偷跑出来的,乃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
“何事?”沈妙言跃到木桩上坐着,闲适地晃悠起双腿。
“沈姑娘知道的,本妃与太子妃未出阁前,颇有几分交情,因此与薛府二小姐,也是彼此熟识的。她托人传话给本妃,说是那日如此待你,甚为后悔,她向来又是个脸皮子薄的,拉不下脸在白日里道歉,因此请沈姑娘趁夜前往东市茶楼,她想当面对你赔礼致歉。”
沈妙言听着,忍不住嗤笑一声。
白日里拉不下脸道歉,晚上就能拉得下脸道歉了?
该说薛灵是朵奇葩,还是该说她脑子进水了?
再者,东市那边虽然夜里热闹,可从宣王府到东市,有一段路却非常偏僻,行人很是稀少。
薛灵想对她做什么,呼之欲出。
沈妙言垂下眼帘,正要拒绝,小手摸到腰间的圆月弯刀上,又改了主意,笑容天真无邪,“她姐姐是太子妃,父兄又都是朝中大官,我其实也挺怕她的呢。既然她有心道歉,我自然不敢为难她。劳烦宣王妃娘娘来此一趟,我自当马上出府,与她相见。”
说罢,跃下木桩,随手抄起一盏灯笼,飞快朝府外奔去。
谢昭盯着她的背影,美眸中掠过疑虑,这个沈妙言,是真蠢还是假蠢?
她念在父亲年轻时的那段风流债上,从小到大,对薛灵照拂有加。
可这个女人,竟然差点毁了她亲大哥的前程!
薛灵哭得更加伤心,可此时哪里容得她说话,她只得哭着应下,转而膝行到薛远跟前,伸手去牵他的袍角,含着泪腔,“兄长,对不起……”
她也不是太蠢,自知今日之事虽然被嫡姐压下,可到底有那么多人看见,镐京城里,怕是少不了嚼舌根的人了。
若有那谏官借机弹劾兄长,那么兄长这辈子的前程,就等同断送在她的手上。
而薛远在很早之前,就知道这个妹妹对自己的感情。
却没料到,她竟然将他的名字绣在里衣上!
年轻却阴郁的脸,宛如梅雨时节的天,总不见放晴。
他沉默着扯出自己的袍摆,并不愿意多看这个女人一眼。
薛灵得不到他的半句谅解,崩溃地跌坐在地,捂脸大哭。
薛宝璋嫌她哭声吵人,示意丫鬟将她带出去,楼阁中才清静下来。
君天澜始终保持着闭目养神的姿态,淡然地转动指间扳指,仿佛这出闹剧对他而言,算不得什么。
薛宝璋望了眼他冷峻的侧脸,又转向薛远,淡淡道:“若想遮住一桩丑闻,最便捷的法子,是用另一桩丑闻来遮掩。据薛家探子得到的消息,萧府中那萧阳如今在郊外庄子里广置面首。若咱们将这事儿公之于众,想来,不消多时,薛灵引起的话题很快就能被掩盖。”
薛远微微颔首,“劳烦妹妹了。”
“你我乃是亲兄妹,如今薛府又与太子府绑在一根线上,兄长的事,做妹妹的自当尽力。”
另一边。
沈妙言与君舒影刚回到蓬莱阁,管家就匆匆过来禀报,说是萧二公子到了。
身着青衣的萧城诀跨进门槛,抚掌大笑,“原以为薛远是颗蒸不烂、煮不熟、锤不扁、炒不爆的铜豌豆,却没料到,他的好妹妹,从背后亲手捅了他一刀。殿下,臣弟已命谏官联名弹劾薛相治家不严、薛远心思不正,有皇帝姑父帮忙,削丞相权,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