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六章 温风至

小河山 长宇宙 4994 字 12个月前

一连好几天过去,二丫在某天下午“哎呀”一声,忽然重重拍脑袋,想起要给胡唯道个歉。

她错怪他了。

那天情绪激动,印象里自己好像打了他,还骂了人。如果这件事情不讲清楚,日后该怎么见面,多难为情。

她找遍了手机的通讯录,发现自己没有胡唯的电话号码。灵机一动,打给了正在医院上班的三伯。

杜希正在病房里。

二丫开门见山,讲话清脆:“三伯,我想要小胡哥的电话号码,找他有点急事。”

杜希给身后医生们做了个继续的手势,快步走到病房外:“你找他能有什么事?”

“哎呀反正就是有事要讲,蛮着急。”

杜希呵呵笑:“还不想跟我说,你拿笔记一下。”

二丫拧出一只碳素笔,做好记号码的准备:“你说吧。”

杜希报出一串数字,二丫嗯了两声,没等杜希问她点别的,先一步把电话挂了。

可是胡唯正在开会呢。

最近在搞信息化的培训,拟培养全电子信息环境下专业作战指挥人才,听说还要组织一批人去虬城集训。

腿上放着本子,一支钢笔记得飞快,手机在裤兜里嗡嗡地震动个没完没了,胡唯停下动作,微伸直了腿从兜里将手机摸出来。

是个陌生号码。

正巧会上说到某个关键处,工作下派到科室,领导忽然点名:“胡唯,你把这些材料收集收集,整合意见,然后报给我。”

“是。”身穿军装的胡唯站起来,手,也按下拒接键。

二丫姓杜,单名一个豌字。

不是琬,也不是婉,是豌,豌豆的豌。

只因当年她母亲怀她时,见了一园子绿油油毛绒绒的豌豆苗儿。至于为什么都叫她二丫,则是因为她头上还有个亲哥哥,杜家女孩又少,她是个稀罕物儿,所以大家见了,都“丫丫”“丫丫”地叫。久而久之,反倒不习惯念大名了。

这里一直有她的屋子,是杜嵇山要求留的,从二丫上小学一直留到现在,偶尔大伯二伯的孩子来,要是没地方住,也去她那屋凑合一宿。

“呼——”

进了自己的小闺房,二丫长舒了口气,急忙解开衬衫脖领处的扣子。

上午去和平招宾馆翻译时穿的是正装,冻腿不说,还勒的人上不来气儿。

丝袜,衬衫,西服,窄裙,一件件被二丫随性儿甩到沙发扶手上,又将盘在脑后的小发髻松开,她赤脚去柜子里翻了两件东西出来。

一件是宽腿的缎子衬裤,月牙白的颜色,有松紧的裤腰,套在身上滑溜又舒适。

另一件,是件夹棉的绿袄,旗袍样式,七分袖,尼龙面料,脖子腋下及小腿处松松地缝上一排吉祥团扣,内里怕跑棉花,还镶了藏蓝色的里子。

中午最盛的太阳,光透过窗照进这间小闺房,印着牡丹花的浅色床单,女人半裸的身体,因为坐在床沿,腰线凹凸,骨肉匀称,皮肤细腻。

如果现在时间静置,用慢动作将镜头拉长,仿佛画面演绎成了旧上海时期一支旖旎的唱曲儿,春色风光,无限婉转。

可——

很快,一只手拿起那件夹棉的绿袄,做贼似的将身体迅速遮掩进去,及时将风景打破。

不由得让人暗呼,大煞风景!大煞风景!

只见换好了夹袄的二丫歪着身子坐在床边,呲牙咧嘴揉着腿:“可累死我了……累死我了。”

看吧,她就是这样没有情调的人。

以前姚辉和她一起洗澡时曾说过,扁平扁平的体格,脱了衣服才发现,看头十足哇。

当时二丫站在淋浴头下哗啦啦浇着热水,闻言低头偷瞄了自己两眼,想一想,再瞄瞄,最后不耐烦一挥手,继续冲着头上泡沫:“都长一个样,能有啥看头。”

姚辉一口气没倒上来差点背过去,咬牙骂她:“朽木不可雕也!”

此时,这块朽木正抄着一本“孙子兵法”倚在床头,想躲躲清净。

也不知是谁看了扔在柜子上的,虽然都是文言文,她看的还蛮认真,正讲到火攻这一节,她不禁想这孙武可真不是一般人,连放把火都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作者码字不易请支持正版防盗章节购买比例60补订即可查看想他堂堂解放军,思想素质过硬,原则立场坚定,也是个经得住诱惑考验的人!如何就给他安了一个叛徒的罪名!!

小胡爷也气啊,也摸不着头脑,可再气,还蛮有风度地站在那里:“要不,我去看看。”

杜嵇山叹气,背手佝偻着背:“算了算了,不追了,由她去吧。”

晚上饺子开锅,全都围在一起吃饭时,杜跃忍不住问:“大哥,这次又是为什么,怎么又吵起来了。”

杜锐也后悔:“前阵子我同事吃饭时碰上她了,回到单位跟我讲,说她在外头跟男朋友很亲密的样,我回来问了她两句,就跟我急了。”

“你同事还认识杜豌哪?”

杜锐没吭声。

怎么不认识,他办公室里摆着她的照片,穿着学士服的毕业照,逢人来了都会说:“哟,杜工,这是你女朋友啊,漂亮的哩!”

他也逢人就解释:“不是,是我妹妹,在雁城,特别不省心。”

几年下来,单位都知道了杜工有个妹妹,他很疼爱着。

“那话也不该这么讲,你关心她,总得照顾着她是个女孩的面子,哪能问的这么直白。”杜嵇山情绪不似往常,惆怅地拿起筷子,又放下。“你这回在家能待几天?”

“明天上午的飞机,这回只是路过。”

杜锐用外头的话讲,是个科研工作者,有铁饭碗在体制内的人,学材料出身,常年在外场做实验。年纪三十出头,看着却比同龄人沧桑很多。虽然待遇不错,但他并不注重吃穿,过的很朴素,一年到头就那么几身工作服,一件衬衫穿露洞了才舍得换。

家里人聚会时,他在外地风吹日晒的工作,下了班窝在单身宿舍里,还要熬夜写论文,搞研究。

单位人都笑话他,大师兄,咱们单位宿舍打更的大爷都换俩了,你什么时候能搬出去啊,杜锐听了,穿着旧旧的绒线衣捧着方便面呵笑,笑容宽厚。

他很少话,每天大部分讲话都是对着同组的人,说着专业领域里繁杂的名词和数据;他也没什么朋友,干什么事业就接触什么圈子,周遭除了领导就是同事。

常年累月下来,就给杜锐造就了这样的性格。

老派,闷,说话不会拐弯,俗称:情商低。

谁都知道,他是跟在杜嵇山身边让他一手培养起来的,怎么培养?当成亲儿子似的培养呗。

老爷子拿他当自己下半生的寄托,好像看着他,就能看见自己早逝的小儿子。

看着他如愿考上大学,如愿学了自己当初的专业;看他毕业念硕士念博士,被某个研究单位签走;看他评上工程师,和自己在书房里针对某个研究课题侃侃而谈,杜嵇山心里特别欣慰。

记得去年春节,杜锐有五天探亲假回家,当时他所在的小组实验遭遇瓶颈,整日闷闷不乐。

晚上众人话家常时,他就躲到外面吸烟。

最先发现他的,是大伯家的儿子杜炜。

杜炜见他吸烟很吃惊,扔了垃圾袋,过来蹲在他身边:“大哥,有烦心事儿?”

杜锐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两声,有些无所适从:“啊,屋里太闹,出来想点事情。”

“是工作?”

杜炜和杜锐年龄最相似,当时他妻子怀孕,已经戒烟了好长时间。他知道杜锐心里压抑,就陪他抽了一支:“以前也没见你有这习惯。”

杜锐举着烟头:“倒不是怕影响身体健康,只是这烟一旦吸上了,就是笔大开销。”

当时杜炜听了心里不震惊是不可能的!

这就是他们几个孙辈的头头,他们家的大哥,心细到什么程度,又克制自己到什么程度!

杜炜是个细腻的人,听了这句话,看看杜锐的愁容,鼻子一酸,差点掉眼泪。

于是,扯嗓子一喊:“杜跃!!!”

“哎!来了!”杜跃趴着窗台,“干嘛啊?”

杜炜朝他一招手:“下来,叫着胡唯,咱哥四个打雪仗。”

杜跃兴高采烈地答应,杜炜笑着对杜锐说:“这小子有钱,兜里揣的都是好烟,今天也削他一回。”

大半夜,四个小老爷们蹲在树下,吞云吐雾各自想着各自的哀愁。

忽然杜跃说:“大哥,你这日子过的这么不高兴,回家得了。”

杜锐摇头,饱含无奈:“爷爷年岁大了……”

另外三人皆是一愣。

合着,你这全是为了别人活着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