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他预料,周朝秀竟然自己拿起借条阅读起来,看认真模样不像是伪装。
暗道一声咄咄怪事,周家的情况他也清楚,在周朝秀入继仪式上,他就是见证人之一,大概了解过周朝秀,虽然在卫学里学习过,可顽劣不堪教化,年少时割牛草,稍大后在炭场给人做工烧木炭。
一共五份借条,总借了十二贯钱和十五石粮,分期三年还清。算上利息,总共就是十八贯钱和二十二石粮,自己在今年腊月时要还六贯钱、八石粮。而且还明文规定,不能提前还,不能延迟还。
“六贯钱大约是八两银,这笔钱才是大头不好凑,粮食好说,估计是婚礼时支出的。一次借十二贯钱,这就是十六两银,加上这两年的积蓄,才凑够了彩礼、婚礼支出。”
心中计较,惊诧利息之高,周朝秀却说:“王公宽心,明年腊月时能否按期如数还账不可知,可今年腊月,我周家一定能依期足数归还。”
王顺心中也有底,露出笑容:“今年能还上,也就不差明年的了。”
“承王公吉言。”
周朝秀说着,双手将借条递还,王顺收入怀中内囊后,拱拱手:“既然事了,王某还要去回复邻里。周家有了出殡时日,尽早说与王某,王某也好走动邻里,召集人力。”
“请王公安心,我周家也不愿故意拖延。”
送王顺出堂屋,周朝秀就见王顺提袖捂着鼻子快步出门而去,明明还没尸腐臭味。
转身回屋,见嫂子张氏已站在寝室门前,问他:“堂兄与嫂子呢?”
“去寻四叔、七叔了,说是怕一个人去会被打骂,就带了嫂子。真有不讲理拿他出气,嫂子也能哭闹一二,呼喊邻里围观、议论。”
周朝秀回答时肚子咕咕叫,苦涩做笑:“嫂子做些吃食,若真把你我饿死了,邻里们定会哭的很伤心,说不得哭声比周家人还要洪亮、真切一些。”
张氏被他笑容感染也露出一个苦笑,觉得不妥,又稍稍敛容,询问:“阿秀,你说四叔、七叔两家会不会同意?”
“这事儿由不得他们,他们是长辈,家里各有两三个儿子,真跟他们讲道理、比气势、说人情,吃亏的只能是你我。我们想活下去,就得和他们讲法,讲《大明律》,律法无情。”
周朝秀躺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说着:“老祖宗传下来的周家散就散了,我是正军逃不掉,好歹有六十亩军田做回转;嫂子新寡还有孕,改嫁艰难,父兄不在这里,也逃不掉。今后这个周家,就我与嫂子了。先还债,再攒钱,我也成一门婚事,把祖宗香火传下去,也就完事儿。”
张氏目光落在周朝秀黑瘦又嘴唇泛白的脸上,虽消瘦,可眉宇间沉稳镇定,越看着,越与周朝良酷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