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 春雷初啼鸣

春雷1979 牛凳 4763 字 11个月前

“咳咳,支书、妈,咱们能不能心平气和地去解决这个事情?”

韩春雷这时候插话了,他先是把他老妈拉到一边,然后又慢慢将韩占奎劝退回了座位上,说道:“支书是好支书,做事向来公道,不然咱们柴家坞这么些年的大事小事怎么都离不开他?”

“恩!你娃会说话,”韩占奎轻哼一声,看了眼毛玉珍,“你啊,白瞎这么些年在柴家坞里咋咋呼呼,还不如你儿子春雷明事理。”

毛玉珍呵呵冷笑,“关你屁事!”

韩占奎翻着白眼懒得再理这个婆娘。

韩春雷又道:“不过韩支书,我妈刚才话放得虽然有点狠,但是也怪于会计他们三家做事太过份,你看我们家就靠我妈一个人挣工分养活着我们姐弟。我姐都二十大几了还没相对象,这好不容易琢磨了糖豆换破烂,家里刚有点起色,又被他们三家给祸祸了。你说换到谁家气能消,意能平?”

“诶,春雷啊,你占奎叔也不是要拉偏架,现在大家为了一口吃食,真的是啥事儿都干得出来啊。谁也不怪,就怪我这支书没干好,没领着咱们柴家坞的父老乡亲过上好日子。”

韩占奎又卷了颗烟卷,点起来重重抽了一口,叹道:“你看于会计,一个文化人,为了多给家里挣几口吃食,才放下脸来去学着你们家炒糖豆,满村子晃悠换破烂。你说他晚上睡觉能不臊吗?肯定臊!但是他家一家六口人,其中两个半大小子,还有两个是下不了地的老人,真凭他那点工分和队里的救济粮,咋养活嘛?是不要了脸好,还是全家跟着饿死好嘛?”

说到这儿,他看了眼毛玉珍,又看着韩春雷说道:“你娃当年小不知道,于会计家本来有三个娃娃的,老大当年就是活活被饿死的。不然都有你一般大咯。”

韩春雷真不知道这茬儿,他看了看毛玉珍。毛玉珍微微点了一下头,脸上也没了刚才的愤怒,多了几分不想去回忆的惆怅。

韩春雷说道:“也不容易。这样吧,韩支书,不,占奎叔,炒糖豆的事情我们家就不追究了,其实你说的也对,这事儿不是我们韩家的独门买卖。就算他们不跟着干,以后也有别家人会跟着搞。什么赔偿我们家也不要了,以后他们就好好炒糖豆换破烂吧,这买卖虽说发不了大财,但是肯跑肯干,还是可以好好养好一家老小的。”

“这…这么大的事儿,你能做得了你家的主?”韩占奎虽是对着韩春雷说,但目光却停在毛玉珍身上。

毛玉珍瞪了他一眼,气呼呼道:“看啥看?这买卖是我家春雷想的,他就能做这个主。我们家,最民主!”

“是是是,你家民主,你毛玉珍教子有方,教出了一个识大体的娃来。”韩占奎见着头疼的事情能这么轻而易举解决,说话都带着恭维了。

韩春雷又说道:“不过占奎叔,既然他们都干了这桩买卖,那以后我们韩家就只能退出来了,毕竟就算长河公社和浦沿公社所有的村子我们都吃下来,市场也就那么点大,不然今天你二两糖豆换半斤烂铜,我明天就三两糖豆换半斤烂铁了,长此以往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退出来?退出来你们老韩家不就亏死了?这不中不中,宁可不让他们干,也不能绝了你们的生计,先来后到总要讲的。”韩占奎突然有点同情起韩春雷这家子人来。

韩春雷笑道:“占奎叔,我就不跟乡里乡亲的锅里抢食了,我们家想干点别的,索性就成人之美吧。”

“干点别的?也跟这个糖豆换破烂一样来钱不?”韩占奎关心道。

韩春雷点点头,“是啊,不过眼下我们家现钱不够,需要点启动资金,所以想让占奎叔,还有咱们大队党支部给帮忙开个证明做个保。我想跟咱们长河公社的信用社贷点款子。”

“啥?找信用社贷款子?”

韩占奎有些吃惊地站了起来,疑惑道,“啥子买卖啊?都要惊动信用社贷款子了?可能有困难哟,早几年信用社给村里放款子,大家都跟白捡钱似的一窝蜂跑去贷款。这个贷款十块钱买肉包饺子过年,这个贷款二十块修房子。就说咱们村,至少有大半的人贷了五块八块的种子化肥款,至今都没还呢。”

说着,韩占奎有些臊得挠了一下后脑勺,傻乐道:“三年前,你占奎叔也贷了三十块钱,嘿嘿,至今没还呢。上次去公社开会,信用社的社长还追着我屁股要款子呢,哈哈哈……不理他,有能耐让他来我柴家坞要钱来!”

韩春雷:“……”

无语。

“你们还杵着干甚?不怕毛玉珍进来挠花了你们?”

听着院外的嚎啕大哭,韩占奎一阵头疼,这大半夜的,毛玉珍这婆娘要搞什么幺蛾子嘛。

“对,咱们躲躲,躲躲,这婆娘惹不起……还是让支书来应付。”

于会计怂得最快,一想起去年二柱被毛玉珍用砖头开了瓢,血浆乱飞的脑袋,于会计后脊背直冒冷汗。二柱前些年在柴家坞可是出了名的浑,现在呢?看到毛玉珍都绕道行,张嘴闭嘴都是玉珍婶,那叫一个恭敬。

韩占奎让三人躲到堂屋隔壁的小房间里,让他们在里面插上门栓别吱声儿。这才又叫起老伴儿,一起出去院外看看。

刚睡醒又被扰了清梦,他老伴儿口里少不得又是一阵骂骂咧咧。

两口子打开院门一瞅,被眼前一幕彻底惊呆了!

院外不止毛玉珍一人,左右还站着韩春桃、韩春雷,老幺韩春风被她抱在手上,娃都已经趴在母亲的肩膀上呼呼酣睡着。

让韩占奎两口子目瞪口呆的是,韩春桃和韩春雷姐弟俩,手里提着锅碗瓢盆,背上还各自背着厚厚的铺盖卷。

我滴亲娘祖宗,这毛玉珍一家子是要闹哪样?

韩占奎两口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明显没看出门道儿来。

“毛玉珍,你这大半夜的又是作什么妖嘛?”韩占奎很板着脸,很严肃地说道。

毛玉珍虽说止住了哭,但说话还是哽咽着,“活不下去了,只能到支书家搭伙过日子了。”

“搭伙?毛玉珍你个不要脸的,你是不是看上我们当家的了?”

韩占奎的老伴儿一听搭伙两个字,这还了得?第一反应就是这两人背着自己做了啥子见不得人的事儿。

韩占奎听罢顿时毛了,狠狠瞪了一眼自己媳妇,骂道:“你这二货婆娘,怎么整天想的都是裤裆子里那点事儿?”

毛玉珍听着也没怎么样,这年头农村妇女间插科打诨说点荤话,都是常有的事儿。倒是韩春雷差点笑场,看来当下人民到了晚上除了睡觉造人,真没什么休闲娱乐的生活了,不然怎么动不动就往那方面去想?

毛玉珍也不生气,还是一副凄凄惨惨地模样,哽咽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家里还有三个孩子,日子过不下去了,不找组织不找党,不找支部书记你韩占奎,你让我找谁?”

“行了,老伴儿,别添乱了。这没影的事儿咱就别瞎扯了。”

韩占奎安抚了下老伴儿后,看了看毛玉珍,目光又格外在韩春雷身上停驻了几秒之后,晒然一笑,“呵呵,还不找组织不找党,毛玉珍你现在说话的政治水平怎么突然提高了?行了,都是本地的狐狸就别闹什么聊斋装什么鬼了,进屋说吧。”

说着,又指了指韩春雷和韩春桃,“你俩也带着铺盖卷进来,别大半夜堵在外头,搞得左右邻居以为撞了夜游神!”

也是,这大半夜的,柴家坞虽说通了电,但还没富裕到给村里装上路灯。现在夜里出来走动串门,乡亲们除了借着月色和星光,就是靠手电筒。但这手电筒特费电池,所以寻常人家都不太喜欢使唤。

没有路灯,影影绰绰的,如果半夜在路上看见两个背着铺盖卷杵在那儿,绝对会以为撞了鬼。

韩占奎将韩春雷一家子领进了堂屋,又让老伴儿去泡了几杯糖水上来。白糖在这年头是稀罕物,农村人招待贵客往往都会在茶水里加上两勺白糖。

甜味儿是一种幸福感,也能极大限度地安抚一个人的焦躁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