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顿了顿,随后动作迟缓的拆了一盒止痛药。
他拿出其中一板,并将剩下的药随诊断书一起放进了抽屉。
房门被拉上,所有的雨声都被隔绝在外,只剩下一片死寂。他走到了厨房,想要接一杯自来水。但或许是因为太久没人使用的缘故,从龙头里冲出的水都带了黄褐色的铁屑。他站在水池前许久未动,一直等到那水变成了清澈透明的模样,才接了水服药。
止痛药的作用很快,不消片刻,腹部的疼痛便消失的一干二净。沈默终于舒了一口气,神色也稍稍轻松了一些。他回了卧室,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而自己则慢慢躺了下来。
或许是药物的副作用,大脑略有些晕眩。不过这晕眩却让他产生了隐约的幻觉,似乎一切令他痛苦煎熬的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一般。高度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些,他裹紧了被子,连被雨打湿的衣服都不曾换下。
用睡眠来逃避现实,总是再好不过。
沈默以为不会有人来找自己的。
毕竟他已经身败名裂而又离死期不远,就这样独自度过最后的时光,安安静静的死在家里真是皆大欢喜。但半夜的时候,门却突然“咚咚”的响起来,连在卧室都能感觉到地面的颤动。他猛的从梦中惊醒,仓皇的瞪大了眼睛,额头也布满了汗水,脸色更是苍白不已。但那敲门声仍在继续,好像再不开门就要将门踹开一样。
他喘息了片刻,摸黑开了灯,连衣着都来不及整理就匆匆拉开了门。
随后,沈默蓦地僵在了那里。
门外的男人穿着黑色的西装,身上还有浓郁的烟草味。他慢慢的放下了敲门的手,插进了口袋,目光深邃而冰冷的看着面前憔悴而又削瘦的人。
他的唇微微抿着,似乎压抑了怒气一般,脸色更是微微发黑。但就算如此,那依旧是一张称得上英俊的面孔。
是陆承宇。
他曾经的恋人。
沈默呆愣的看着他,思绪则有些恍惚。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很久没有见过对方了,明明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孔,但却又陌生了许多。当两人的视线对上时,他仓皇的垂下眸,连呼吸都顿了顿。
屋外雨声泠泠,明明还只是初春,却有了如深冬般凛冽的寒意。
“不让我进去吗?沈默。”
陆承宇的嗓音有些沙哑,隐约带着点不悦。沈默愣了一下,将门拉开了些,慢慢的后退了几步。
“你来……做什么?”
他终于抬眸看向对方,茫然又失措,心情也莫名的紧张起来。不管如何,终究来者是客,他又后退了几步,勉强扬了扬唇角,侧过身要去厨房给对方倒水,“这么晚了……外面还在下雨,你先进来坐吧……”
“你难道忘了你还欠我什么,沈默?”
男人又一次喊了他的名字,语气更加厌恶了些,连眉头都微微皱了起来。他似乎是在打量对方,目光充满了不屑。
沈默怔在了那里。
对了,他向陆承宇借了四十万要给父亲做手术,而作为代价,他需要陪对方四个晚上。
“哦……是的,我想起来了……”他有些抱歉的笑了笑,似乎在为自己的糟糕记忆道歉,“最近事情有点多,都把这个给忘了……”
艾玛章节重复啦!为啥重复呢!小天使先去看看前面没看的章节?他恨不得自己能马上把沈默送进手术室,但他又根本没有资格这么做。沈默要为父母处理后事,无论从伦理上还是道义上都名正言顺。他作为友人,能做的也不过是嘱咐对方在到达后发个消息,过几天再打个电话问一问情况罢了。
他知道沈默定然不会清闲,于是也刻意忍了几天后才将电话拨了过去。沈默果然是在处理丧事的,听到那边有些吵闹的哭戏,郑文睿反而松了口气。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叮嘱沈默尽早回来。对方沉默了一瞬,随后乖顺的答应了下来。他并没有察觉到那一瞬的古怪,反而终于放心了下来。
由于前些天的请假,他连周末都必须继续恪守在岗位补上先前同事替的班。好在主任也体谅先前他对沈默的照顾,特意排出了周一的上半天出来给他稍微休息一下。
但郑文睿并没有在家。
或许从很早开始——从看见陆承宇强吻沈默开始,他对那个男人就已经充满了敌意。他从不否认自己对沈默有着别样的心思,他也知道沈默曾经有过一个同性的恋人。但如果这一切都不曾发生,大概他永远都不会逾越,永远都只是一个和对方关系还不错的同事……
然而,陆承宇害了沈默。
他绝不相信一次普通的,还待调查的医疗事故会直接逮捕一个并非第一责任人的医生。他也绝不相信在没有任何推动下一个小小的报刊敢如此大肆造谣抹黑一位年轻而富有前途的医生。沈默的母亲死了,明明陆承宇就是间接害死他母亲的凶手,但他还迫于现实不得不再次委身于对方身下。
然而就算如此,沈默的父亲还是走了。
回光返照的中年男人沙哑着声音不断呼唤着儿子的名字,就连死前的那一刻,他的口中都在不断的呢喃着沈默的名字!然而他如何想得到,自己的儿子正被害死妻子的罪魁祸首肆意侵犯,连赶来见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想到这里,郑文睿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衣领的纽扣被仔细的扣上,他特意穿了一身轻便的衣服,丝毫不会影响到胳膊腿脚的动作。在出门前,他甚至掰了掰手腕,待全部筋肉都活动开后,才将门用力的关上。
他去了陆承宇的公司。
占据两层市中心办公楼的公司果然是格外气派的,远远的就能看到硕大的广告牌挂在高楼的墙边。但他并没有露出任何敬佩亦或是羡慕的神色,反而冷着眸笑了笑。浑身的肌肉都提前收缩了起来,他没有任何的恐惧,而是随其他人一起上了电梯,步履沉着的走到了公司的门口。
自动感应的门在他面前打开,前台姑娘注意到陌生人的到来,站起身准备询问有无预约。但还不待他开口,郑文睿就已经轻轻挥了挥手,直接朝里走去。
陆承宇刚接待完一位前来做客的朋友。
茶几上的茶水还有着温度,烟缸里的烟头也不曾燃尽。他客气的和对方握了握手,又轻拍着彼此的肩膀打算送一送友人离开。脸上还带着笑意,就当他要再次与对方握手时,略有些陌生的脚步声在耳畔响起。
他抬起了眸。
笑意瞬间僵在了脸上,男人的面色也逐渐变得冷凝,直至眉头紧皱。相比之下,郑文睿的神色反倒轻松很多,他的眸中甚至带着一丝微笑,就那样站定,双手插在衣袋中,目光直直的看着对方。
陆承宇没有说话。
他自然认得出郑文睿,见对方居然来了自己公司,不用多说也知道来者不善。但他终究过了年轻气盛的时候,尽管胸膛中已经燃起了怒火,但他的脸上却慢慢的露出了一抹笑容,礼貌又客气的送别了友人。
郑文睿仍站在原地。
两个男人相隔并不算远,尽管彼此的脸上都带着笑意,对峙的气息却丝毫无法掩饰。
“好久不见,陆总。”郑文睿缓缓的开了口,他又扯了扯嘴角,但眸色却冰冷下来,“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
“我可不记得我有请你过来。”陆承宇的脸色有些发黑,他从未想到一个普普通通的医生居然敢跑到自己公司来和他叫板,尽管对方还未曾有什么动作,但他的存在已经是一种挑衅——挑衅他身为男人的尊严。
郑文睿见他有些发怒的意思,反而低笑了起来,“也是,是我不请自来了……不过陆总,你就不想聊聊阿默吗?”
他的眸缓缓的抬起,似笑非笑的看着对方。陆承宇的表情在听到“阿默”这一个亲密的称呼后就完完全全板了下来,连假笑都完全消失了。他恨不得立即揪住郑文睿的领子告诉他不准这么称呼沈默,但当他思及那日沈默依靠在对方肩膀上的模样时,心底又狠狠的疼了一瞬。
妈的!
他低骂了一句,脸色也难看起来,“你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