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巨卿兄请放手!”悲壮的感觉,像潮水般褪去,刘秀勉强咧了下嘴,心情瞬间无比沉重。
那么多人因为自己而死,自己怎能还只想着不拖累家人?!可如果就这样走了,用不了半个月,贪墨朝廷赈灾物资潜逃的罪名,就会落到自己和朱佑等人头上,这辈子兄弟四个,都甭想再堂堂正正露头。
“只要你不死,别人无论说什么,都有真相大白的那天!”盖延虽然长相粗鲁,心思细腻却不亚于严光。眨了几下眼皮,就猜到了刘秀的为难之处,扯开嗓子,继续大声嚷嚷,“况且退入山中,咱们未必就只顾着逃命。如果有人敢追,山里却是咱们的地盘。只要谋划得当,保管叫其有来无回!”
“是啊,文叔,只要你不死,他们就没法肆意朝你头上栽赃。咱们就有机会报仇雪恨!”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姓王的越想置你于死地,咱们越不能让他如愿!”
“刘三儿,是战是走,你一言而决。三姐陪着你!”
……
严光、刘隆、马三娘等人相继开口,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关切。
一股暖流,从心头缓缓涌过,将悲壮与冲动,卷得无影无踪。轻轻从盖延手里抽出长枪,刘秀将其举过头顶,“好!大伙意思我都都明白!现在,请听我的命令,带上所有伤员,整队,进山!”
“这还差不多!”盖延满意地拱了下手,然后扭头冲向山口幸存的喽啰、民壮和盐丁。“弟兄们,刘均输有令,先整队进山,将来再寻机会向姓王的讨还血债!”
“带上伤号,整队进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刘隆、朱佑和严光,也纷纷策马跑向谷口,尽可能地组织起更多的血战幸存者,带着他们退向滏口陉。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有马蹄声,远处传来,铺天盖地。
刘秀冷冷地朝着烟尘起处看了看,策马退向谷口,染满了血迹的头发和衣角,被山风吹得飘飘而起。
今日迫于形势,他不得不离开,有朝一日,他一定会光明正大的杀回来,为老宋,为老周,为盐丁,为民壮,为………,为所有无辜枉死的弟兄,报此血海深仇。
“刘三儿——”马三娘不安地在身后喊了一声,忽然觉得眼前的刘秀,与记忆中的模样,大不相同。
凝神细看,她发现刘秀的发梢处,居然已经带上了几分亮白。在落日的余晖中,像雪一样扎眼!
第六十八章青云未起已白头
“亏得你提醒,否则,我还以为那赘婿真的想跟咱们单挑!”策马紧跟在刘秀身侧,朱佑气急败坏地说道。
“怎么可能。吴师兄跟咱们又没生死大仇!”刘秀苦笑着收起角弓,轻轻摇头。“能用计谋把咱们拖住,他才不吝一试。绝不会为了给王麟出气,跟咱们拼个两败俱伤?”
“你是说,你是说他刚才故意示弱,放咱们离开!”听出刘秀话语里对吴汉没多少敌意,朱佑大觉惊诧,瞪圆了眼睛,高声质疑。“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不是故意示弱,而是咱们不值得他拼命!”刘秀一边策马飞奔,一边继续低声叹气,“能轻松把咱们干掉,讨好王家的人,他当然乐意顺手为之。若是让他拼命,王家那几个,未必出得起足够的价钱!”
“这……,我呸!”朱佑听得好生郁闷,却不得不承认,刘秀所说的乃是事实。
对于此刻的吴汉而言,他们四个只是四块可以踩着向上爬的垫脚石而已,至于姓刘姓朱,读过没读过书,过去干过什么事情,其实都没有任何差别。而一旦发现垫脚石有可能会崴伤脚,吴汉便会毫不犹豫换一条路走,而不是豁出把自己摔得头破血流,也非得跟几块破石头过不去!
被人忽视的滋味不好受,但比起活命来,这种忽视,却也是一种幸运!又恨恨地朝地上吐了口吐沫,朱佑继续策马狂奔。很快,就把画角声彻底甩在了身后。
沿途不停地与骑着马的贼兵相遇,然而,那些贼兵非但没有勇气上前阻拦,反倒飞快地四散逃命,唯恐跑得慢了,稀里糊涂地成为刀下之鬼。
“他,他们怎么被吓成这样?”朱佑的注意力,顿斯被溃兵吸引了过去,皱起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咱们四个都活着回来了,他们的首领和王麟却没回来!”严光在队伍前方回过头,带着几分哭笑不得的神情给出了答案。“他们不明真相,还以为自家头领和王麟都已经被杀。继续再跟咱们拼命,还有什么意义?!”
“啊?!我的天!”朱佑再度恍然大悟,手掩额头欲哭无泪。
土匪就是土匪,眼睛里能看得见的,只有利益。如果他们的头领和王麟果真身死,他们就立刻失去了主心骨,并且同时失去了可以去邀功领赏的东家,继续跟大伙纠缠下去,就得不偿失。所以,四散逃走,就立刻成了最聪明的选择。
可这样的队伍,怎么可能成得了大器?规模弄得再庞大,终究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打顺风仗之时,仗着自己一方人多,也许勉强还能冲锋陷阵。万一遇到硬茬子,恐怕坚持不了太久,就会又化作鸟兽散。
“天什么?你得感谢老天爷开眼,让咱们先遇到的,不是吴汉麾下的骁骑营!”眼看着滏口陉已经遥遥在望,严光心情大为放松,也有了兴趣跟朱佑交流更多。“如果咱们刚出山谷时,扑过来的是骁骑营,你我的首级,恐怕现在已经挂于吴汉的战马之后。”
“不是老天爷开眼,而是那些人还多少顾及着点儿朝廷的脸面,不到万不得已,不愿出动朝廷的官兵截杀朝廷的救灾物资!”一直昏昏沉沉趴在马背上的邓奉,忽然开口戳破了众人心里最后的虚幻。
整个世界瞬间变得无比宁静,北风卷地,百草枯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