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原点点头,依依和况玉花走进店堂,田原仍站在外面街上,盯着头顶的布幌看,看着看着,心里咯噔一下,急急走进店堂。
听到脚步,从后面一扇门里走出一个既像小厮又像掌柜的汉子,四十出头,人极瘦小,衣服却极肥大,显得十分滑稽。
他看也不看他们就道:“正好还有两间干净客房。”
田原拱了拱手,问道:“这位大叔,你这店幌是谁写的?”
依依白了田原一眼。
那人斜斜地瞄了眼田原,突然叹了口气,苦着脸说:
“唉,这事说来话长,三位住不住店?”
田原点点头,顺手拉过一条长櫈,坐了下来,摆出一副听他细细道来的样子。
依依瞪了一眼田原,没好气道:
“啰嗦,我可是不管你们了,喂,我们住在哪里?”
汉子道:“楼上尽里头两间就是。”
依依转身登登上楼,那汉子正要跟上去,田原摆了摆手。
那汉子见状也坐下来,叹道:
“唉,我是个没用的东西,这没脸面的事本来早就该知羞不提,客官既想知道,唉,我厚着脸皮告诉你吧。”
“我姓段,你尽管叫我段没用好了,这许多年,我也听得耳朵里长茧了。你们虽是外地人,这大理国的段氏段王爷,想必也不会不知。”
田原点点头。
段没用继续道:“不瞒二位,这位段王爷算来也是在下的亲戚,我爷爷与过世的老王爷是叔伯兄弟。”
“早先我像你们这般大时,这一整条街都是我们家的,爹妈死的早,没人管束,我晓得个毬?一天到晚领着一帮酒肉兄弟眠花卧柳,花天酒地。”
“这一大笔产业到我手里,也不过六、七年的功夫,骗的骗卖的卖,折腾得只剩下这么间鸡毛店面才如梦方醒一般,还不是追悔莫及?”
“哦,对了,你问这店幌是哪个写的对不对,你看我扯得远了。”
这滇南之地,风俗景色与江浙一带多有异处,美不胜收,田原和依依俩人边走边看,顾盼流连,不觉就到了大理城外。
此时日头也已西斜,三个人行走了一天,又累又饿,决计先找个地方住下,明日一早上路。
一路走来,唯有况玉花一个人神情默默,连话也懒得说。
田原还道她是近乡情怯,这一山一水,自然勾起她对往事的回想,就像当初自己一叶扁舟从严州城外飞驰而过时的心情,当下也不好多说什么。
孰料况玉花却另有所想。
周遭这些山水,她从小长于斯,自然早就看得厌倦,不会有田原和依依那样新奇的感觉。
眼看着再有几天,就可以回到寨子里,不知为何,况玉花的心情也日益沉重起来,无端端就觉得烦闷难捱,心里空落落的。
这两个月来与田原依依结伴而行,三个人年龄相差无几,均是少年心性。
这一路虽说吃了不少苦头,况玉花的性情却渐渐与先前两样,从这当中体味到一种与在五花手教里完全不同的东西。
无需遮掩和提防着谁,无需担心一双双偷窥的眼睛和偷听的耳朵,有话尽管直说,高兴就笑生气就骂,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再也不用摆出一副师姐的面孔累得难受。
即便依依,虽说刁钻蛮横,也全然不似她们那般言语乏味,面目可憎。
况玉花有意无意把田原和依依与教中姐妹一比较,自己也吓了一跳,她觉得自己似乎与他们更亲近些。
一想到再过几天就要分别,况玉花就觉得若有所失,烦闷异常。
她尽力克制自己的这种念头,让自己不去想这些事,但她越是提醒自己别想,却偏偏老是去想他。
特别是田原,况玉花只要一想起他,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既忧伤又甜蜜,一想到总要分别,竟是恋恋不舍。
况玉花想到这里,脸刷地一下就红了,生怕被他们发觉,下意识地偷眼去看俩人。
田原恰好这时转过头来,况玉花心里一慌,脸涨得更红,赶紧用言语打岔:
“田兄,我们还是小心为好,找个僻静点的地方。”
田原笑道:“我也正有此意。”
况玉花眼见自己的心事没被田原窥破,放心地舒了口气,同时又有一些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