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原连连摇头。
依依急道:“要不,我吃亏点,给你当媳妇好了。”
田原苦笑道:“你越说越不象样子。”
依依嘴角一撇,“哼”了一声,过会,嘀咕着骂道:
“你以为我很喜欢做你媳妇,我是没办法才这么说的,臭小子,你别自己看自己脸大,过会我叫爹打你个半死。”
田原笑道:“走吧走吧,找到你爹,我躺地上让你打好了。”
依依看看这法子不行,眉头一皱一展,狡黠地笑了。
她故意装出愁眉苦脸的样子,叹了口气,无奈道:
“好吧,真没法子,我带你去吧。”
她带着田原在桐庐城里绕来绕去,绕了半天也没找到陈记当铺,田原看着某条街有些眼熟,依依偏说不是。
田原要找人问路,她就说已经到了,就在前面,走到前面,她又说还有一点点路。
站在一个街口,依依突然兴奋地叫道:“臭小子,就这条街。”
可俩人把这条街走尽,也没看到陈记当铺的影子,依依看到田原气恼的样子,转过头,吃吃暗笑。
两个人转来转去,不知不觉重又走回码头,依依拍了拍手,叫道:“再么糟糕,我让你一气,统统都忘光了。”
田原愣了一会,突然笑了起来。
他带着依依往城里走去,到一个街口田原就问是不是这里,依依说不,他就偏往这里走,依依说是他就知道不是。
如此问了四五次,依依暗暗着急,怎的离当铺越来越近了。
她猛然醒悟自己上了臭小子的当,田原再问她时,她咬着嘴唇不吱声,可惜已经迟了,田原看到陈记当铺就在前面。
依依转身想溜,田原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怎么也逃脱不掉。
外面和落花山庄判若两个天地,土地板结,蒙着厚厚层白霜,路旁的小水坑里结着一层薄冰。
料峭的寒风刮过,吹得人瑟缩发抖。
两个人打开手中的包袱,加了一件衣服。
田原看到新棉袍穿在身上不肥不瘦正好合身,心里又是一阵难过,没想到月儿心细至此,竟似量着自己的身体做出一般。
两个人朝着徽州方向一路疾行,没几日就到了歙县县城,雇了条船,顺着新安江而下。
这新安江从黄山、大广山之间奔涌直泻,宛如一条青玉带,缠绕盘旋在青山碧空之下,滩高水急,古人有诗写道:“一滩又一滩,一滩高十丈,三百六十滩,新安在天上。”
田原和依依从歙县上船,顺滚直下,一叶扁舟在浪尖跳跃,两岸山中猿声不断,田原和依依脚底运气,直如钉子般钉在舱中,丝毫不敢大意。
船借水势,两天辰光走完了三百多里水路。
这日黄昏,水流渐缓,田原探头朝舱外看去,远远望见天边影影绰绰,夹江而峙着两座砖塔,田原的心猛地一紧,心道:严州城到了!
田原钻出船舱,在船头立定,料峭的江风吹在他的脸上冷冷的。
他双目怔怔直视前方。
他看到了严州城墙,看到城南门外的埠头,就在这里,阿福和九姓渔民帮他逃脱了权吉人的追杀。
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这里的一切他都那么熟悉,一年过去了,田原早已不是一年前的田原,而这里依然还是老样子。
每一条街道每一个埠头,他都能细数出它们的名字和典故,往事历历在目,田原在这一瞬间恍惚了。
他觉得这里的一切仿佛用蜡封住,直等到他今天重回到这里,才有哪个好心人把外边的蜡揭去,还给他一个温馨的亲近的催人泪下的场景。
船家好心地说道:“公子,你还是进舱去吧,外面天凉。”
田原摇了摇头,泪水又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他看到严州城后面的乌龙山,看到西山岭下的七郎庙,他曾经在七郎庙前的那棵大樟树上掏过鸟窝。
他把红嫩的呀呀张着小嘴的小鸟拿给娘看,讨了娘的一顿好揍,他委屈地记恨了很长日子。
田原叹了口气,他此时完全明白娘为什么要揍他,自己眼下不也是那么一只孤独的呀呀张着小嘴的鸟么?
他听到埠头上传来一个妇人清晰的喊声:“取债鬼,快点家来!”
他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听到严州土话了,他的心猛地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