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纵身往上一跃,落在更高的树枝上,轻轻一笑:
“炳叔身手还如此了得,佩服佩服。”
他顾忌倪道周听到响声会赶出来,当下也不敢久留,一只手抓着树枝,身子荡出一个弧线,凭惯性远远地飞落到院墙外面的小巷里,高声叫道:
“炳叔,你叫倪道周出来,我有话和他说。”
炳叔心中一凛,也不答话。
他挟着依依跳下樟树,依依脸色吓得煞白,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炳叔厉声道:“依依,以后你不许再理那狗贼。”
依依嘴一扁,气恼道:“你才是狗贼,我偏要和他玩,我现在就去找他。”
说完真的就要上树,炳叔一把把她拉住,口气婉转道:
“好了好了,是炳叔不好,不该对依依这么凶。”
“你是青面鬼烟囱鬼沙子鬼门板鬼破布鬼甘蔗鬼铁皮鬼树叶鬼”
“好好,我是各种各样的鬼,我还见了大头鬼。”
依依破啼为笑:“炳叔,你也不是狗贼。”
炳叔苦笑着叹了口气,他想起刚才的情形就暗暗后怕,自己若是再迟一步,依依就非让那狗贼骗走不可,好险好险!
炳叔忽然想起件事,也非仙怎么回来了,那老爷呢?
老爷去追也非仙的,怎么就不见了踪影?
他刚才说甚么来着?叫老爷出去,他有话对老爷说,如此看来,他和老爷没打过照面,并不知道老爷去追他了。
不对,不对。
他转过头,问道:“依依,那小子到底去哪儿了?”
依依刚刚平静的脸又吓白了,结结巴巴道:
“那臭小子,那臭小子确实是……是被人抢走了。呶,这么高的一个男人,脸这么大,凶巴巴的。”
“怎么,不是刚才那个狗贼……那个人吗?”他刚想说狗贼,话到嘴边又改了口,他怕又惹恼依依。
依依装痴弄呆,故作惊讶道:“当然不是,这狗贼我从来没见到过。”
她为人乖巧,这时候越发投炳叔所好,把那人叫作狗贼。
炳叔心中又是一凛,这么说觊觎陈记当铺的,还另有其人?
以老爷的武功,竟追了半年还追他不到,这人又会是谁呢?
炳叔皱紧眉头,苦苦思索着。
依依虽然生性刁钻古怪,但想起那件事情,还是禁不住又怕又歉愧。
自己只是想和臭小子玩玩,戏弄戏弄他,没料到他会失足跌落井里。
她趴在盖在井口的石板上,用耳朵贴着石板仔细地听,耳朵里嗡嗡嗡的什么也没听到。
依依安慰自己道:“哼,是你自己跌下去的,可怪不得我,你一掌击得我胸口发闷,我自然要打回来,哪个叫你后面没长眼睛。”
依依忽然想到自己后面也没长眼睛,忍不住嗤地一声笑起来。
她从盖在井口上的罗汉松旁一溜烟小跑到了大樟树下,轻轻一跃就上了树杈,撮起嘴唇学鸟叫,招引着树梢顶上的鸟。
炳叔在下叫她:“依依,依依,你躲哪去了?”
依依正玩的兴头上,猛然被炳叔打断,不由气恼地唠叨:
“依依依依,我还会玩丢掉啊,没事情找我干么,烦死了!”
炳叔看到依依好端端在树杈上,放心地舒了口气,他听到依依唠叨着骂他,也不以为意,反倒用手挠着后脑勺,嘿嘿笑着。
他对依依的脾气可谓了解,越到这个关节,你越不能向她说清事情的危急,否则,她不仅不害怕,为了显示自己勇敢,反倒会处处张扬巴不得危险早日来临。
与其这样,还不如不告诉她为好,自己处处留意便是。
炳叔忧色重重,找了张凳子坐在檐下。
当下他闲得无聊,就用嘴模拟一场格斗。
一方是一个使剑的人,与他对阵的有三人,一个使刀,一个使锏,还有一个,使的是流星锤,四个人你来我往斗得正酣,使剑的人步步后退,渐渐处于下风,刀剑声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炳叔,你别吵了好不好?刚有两只鸟向我过来,你看看,被你吓跑了。”
炳叔嘿嘿一笑,讨好道:“依依,我来帮你招引好不好?”
“谁要你来,讨厌!”
炳叔手足无措,只好乖乖地缄口不响。
他用手托着下巴,可怜巴巴地盯着前面一动不动。
头顶的绿叶丛里,响起了依依破碎结巴的口哨声。
炳叔又好气又好笑,心道:“死丫头,你这声音,别说引鸟,恐怕连乌鸦都会被你吓跑。”
炳叔不仅武功高强,还是一个口技名家,模仿各种各样的声音维妙维肖,使人如见其形,如临其境。
更绝的是他能以内力驱使声音朝远处传递,使人相隔很远的距离听来都如在身旁。
那天田原感到有剑“嗖嗖”刺过他的耳旁,钉在身后的板上,回过头却找不到剑痕,吓得一身冷汗,他哪里知道这仅是炳叔的口技。
本来,炳叔性情暴躁,好惹事,好打报不平,一出手就是狠招,对方不死也是重伤。
无奈在这地方一住数年,守着一个鬼当铺和脾性比他还刚烈的小女孩,又有重托在身。
心头的烈火强忍着渐渐平息,学会了隐忍,谦让和平和,这样平静的日子实在不合他的胃口,许多时候,他觉得闲来无事淡出一个鸟来,就用嘴模拟想象中的格斗过把瘾。
当铺的门早已关了,炳叔守护着依依等候老爷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