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老鹰从头顶飞过的时候,田原就伸长脖子,朝天空发出尖锐的叫声,小姐笑道:
“你这是干嘛,让老鹰带你出去?”
田原挠着头告诉小姐,他曾听鬼见愁这样叫着,那些老鹰就越飞越低,最后被鬼见愁用木片击落。
田原说:“我要是把老鹰骗下来,你也能把它击落。”
小姐来了兴趣,再有老鹰飞过的时候,她就和田原一起叫着,只可惜那些老鹰,听到声音,更快地逃离了这片天空。
两个人只能失望地放弃。
小姐歪着脑袋,嫣然一笑:“小原,你别老是叫小姐。”
“那我该叫你什么?”
“我姓梦,小时候常常从梦里哭醒,我娘说我梦多,就给我取名叫多多,你,你也叫我多多吧。”
田原笑了:“多多,多多,好,我就叫你多多。”
梦多多一转身,含笑走进了草屋,田仓跟在后面。梦多多走着走着猛然转身:
“小心,我射你的左腿。”
田原赶紧一跃,一片花瓣从他的脚下一闪而过。
“小心,我又射你右腿。”
田原刚刚站稳,慌忙又往左一跃。
“我射你鼻子!”
田原一低头,花瓣忽哨着从他头顶擦过。
“我射你胸脯。”
这回,田原只有往前一扑,人仆倒在地,虽躲过梦多多的花瓣,却已狼狈不堪。
多多含笑着问:“现在你知道躲了?”
田原红着脸,低头不语,过了一会,他卟哧笑了起来。
多多恼道:“你笑什么?”
田原摇着头,又笑了一阵,他说:“多多,你心眼也忒小,还记着那件事?好,好,你再射再射,我躲开就是。”
小姐一跺脚:“我不理你了!”
田原也一跺脚,学着小姐的样子:“我也不理你了。”
两个人四目相对,静静地站着,故作冷漠,过了一会,两个人再忍不住,卟哧一下笑开。
他坐在床前,看着小姐日渐消瘦的面孔,已经没有一丝血色,白得如同一张宣纸。
这种时候,已没有那么多的顾忌。
田原一手扶着她的脑袋,另一只手,端着碗喂她喝水吃东西,她的身体实在太弱,每天又没有营养补充,能吃的只有难嚼的草叶,连那种草根也挖完了。
田原好几次跳进溪里,瞎摸一通,什么也没有摸到。
这个时候,他多么盼望鬼见愁突然出现,小姐就有救了。
他这样想着,心里隐隐又害怕鬼见愁的出现,能够这样厮守着小姐,就是死,我又有什么好怕的,不过不过,最好,在床上的那个是我,要死的是我,而不是她。
他注视着小姐苍白的脸,心里涌出了一股柔情,他突然就想大哭一场,世界对他来说已变得相当遥远,他只要这样一个狭小的天地,这样的一个草屋和这样的一个女人,为了这些他可以牺牲其他的一切。
但是,他又担心小姐的身体,又预感到这所有的一切是不可能的,一切都会云散烟消,小姐会回到她的落花门,他呢,还是一个人孤独地活着,在江湖中疲于奔命,躲避着利刃和那个永远的宿命。
小姐的脑袋挨着田原的胳膊,就会变得安静,呼吸渐渐均匀,睡得十分安稳。
一连几个时辰,田原的胳膊麻了,不敢动一动,生怕惊醒了小姐,她难得有这样安详的时光。
小姐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羞涩地笑了一下,有气无力地问道:“我睡着的时候讲了什么?”
田原笑道:“你好象在梦中和你娘说什么。”
田原没有告诉她她在梦中呼唤过自己的名字,脸却刷地红了,小姐看到他的脸色,也已会意,羞涩地别过头去。
她发现自己枕着田原的胳膊,并没有把头挪开,田原感到小姐的脸在他的胳膊里,似乎贴得更紧了,同样的蜜意流遍了他的全身,两个人兴奋得微微颤栗,此时语言,已经显得那么多余。
他们一动不动,看着夜色悄悄地挤满他们的周围,最后把门口窗口的最后一缕微弱的光亮也挤出去。
两个人在黑暗中,不知不觉越靠越近,田原把小姐紧紧抱在怀里,宽大的手掌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她象一只温驯的猫,静静地,任凭他的手掌来回摩娑。
草屋下的溪水缓缓地流着,喁喁唼唼喁喁唼唼,黑夜有自己独特的嗓音,叙说着悲凉或者幸福的故事。
温柔的流水细致的流水,喁喁唼唼喁喁唼唼。
小姐迷迷糊糊感到有碗碰着她的嘴唇,一股刺鼻的腥味使她猛然醒来,她问:“这是什么?”
田原道:“刚才从岩壁上摔下一只老鹰,这是老鹰的血。”
小姐把头移开:“不,我不要喝。”
田原温言劝道:“你身子太弱了,这血喝下去对你有好处,光靠草叶和水,你怎么会恢复呢。”
小姐顺从地凑过嘴唇,皱着眉头,把碗中的血勉强喝了下去。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田原每天都端着一小碗血进来,强迫小姐喝下去,他说这两天不知怎的,从岩壁上天天都有老鹰摔下来,他把鹰肉都藏好了,留着以后慢慢享用。
小姐喝下这许多的血,身体逐渐好转,人恢复了元气。
那天上午,田原正在生火煮水,一转身,看到小姐微笑着站在他的身后,惊讶得张着嘴说不出话。
小姐婉尔一笑,从他的手中拿过扇子,蹲下身噼叭噼叭扇着水壶下潮湿的花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