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氏红着眼睛,用篮子装了不少的白面馒头。
“娘,这点儿银子给外祖母。”叶子衿从礼品中拿出五两银子递给了马氏。
“家里……”马氏还有些犹豫。
“我都说了,银子的事情你不用操心,等到了秋季,我保证家里银子滚滚来。”叶子衿笑着摆摆手说,“就说我们孝敬二老的。”
“哎。”马氏眼睛也红了。
她将银子拿过去给母亲董氏,董氏却死活也不要。
“外祖母,你拿着吧。家里虽然不富裕,但有生意支撑着,而且子衿聪明,也能赚到银子,你们不用担心。”子楣笑着劝说。
“爹娘,女儿这些年不孝,没有将日子过好,一直拖累了你们和大哥大嫂小弟弟妹,我这心里呀……”说着说着,马氏的眼泪就下来了。
“爹娘,孩子他娘说得对,这是我们孝敬你们二老的,你们就不要推辞了。”叶良禄一个汉字也红了眼睛。
“好,我收着。”董氏泣不成声,女儿的日子过得好,她的心也终于可以安稳了。
“外祖父外祖母,牛车借来了,上来吧。”外面,叶苏凉催促着。
“那我们回去了。”马老爷子拉了拉还在掉眼泪的老妻,董氏这才止住了眼泪。
“爹娘,等忙完了,我再回去看你们。”马氏恋恋不舍地说,再大的年纪,在父母面前都是孩子呀!
送走了外祖家,叶家终于安静下来了。
“老宅子就知道要银子,却一个铜板都没有出。”夫妻坐下来盘账,马氏又开始愤恨不平起来。
“娘,无所谓了。就算出份子钱,以他们抠门的性子,最多也就出几个铜板而已。”叶子衿安慰她。“好歹小的出了。”
“我是在乎那银子吗?”马氏还是不能解开心结。“村里知道了,还不知道在背后怎么议论咱们呢?”
“娘,我们被村里人议论的还少吗?”叶子衿不以为然地说,“名声这玩意又不能当饭吃。老宅子的心已经偏的没边了,你和他们讲理,他们倒是愿意和你讲呀。你自己在这儿生闷气,气坏了身体,他们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心疼,说不定还会嘲笑娘没有气度了。心疼的是我们这些当儿女的,当然我爹也会心疼的。爹,哦,我说得没错吧?”
“你这死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呀?”马氏被她说得羞红了脸,闹着作势要打她,叶子衿拉着叶子楣笑着躲开了。
“都这么大岁数了,还不如孩子想得开了。”叶良禄安慰她。
“我是为你不平。都是一个爹娘所生,他们咋那么偏心眼呢?”马氏心里难受。
“孩子说得对,只要我们自己将日子过好了,才是真的好,别的你就不要多想了。”叶良禄叹口气说,“我也知道他们偏心,但他们是长辈,我就算不甘心又能如何。这么多年下来,我也习惯了。现在有了你和孩子,心里也就更满足,再也不会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马氏听了微微叹口气。
“爹,娘,我们回来了。”天刚上了黑影,叶苏离和叶苏凉终于回来,马氏和叶良禄吊着的心也彻底放松下来了。
接下来,王头带着师傅们,又将叶家所有房子粉刷一把,刷得雪白雪白,屋子顿时变得亮堂多了。地上也铺上了青砖,这样一来,地也变得平整很多。
“老弟,你这儿上了门窗,就能直接住人了。不知你有没有中意的木工?”王头过来问。
“王师傅有认识的木工?”叶子衿问。
“老弟,你家这丫头也太聪明了,我还没说了,她就猜中了我的心思。不瞒老弟说,我家里还有个兄弟,当年我学的是瓦工,他学的就是木工。你家这房子真心不错,要是找不到好的木工,就亏多了。”王头是个实在人,“我那兄弟,不敢说手艺顶尖,但十里八乡中,木工活能超过他的也不多。”
“太好了,那就麻烦老哥,明日让你那大兄弟过来。”叶良禄大喜,盖房子是一辈子的事情,找到一个好瓦工,好木工很难!
两个人就这样说定了。
“家里的银子不多,门窗加上家具的话,少说也得七八十两银子。盖了房子,咱们手中已经不剩多少银子了。”马氏有些为难,“门窗的事,还是先缓缓再说吧。”
“子衿昨天给了我一百二十两银子,剩下的,她自己留着说要用。”叶良禄解释。
“都是用闺女的银子,我这心里过意不去啊。”马氏眼泪又掉了下来,“这些年来,外面的人一直在传子衿是灾星,她明明就是福星啊!”
或许是压抑太久,马氏是真的想哭。家里的一切变化都是小女儿带来的,为什么这些年子衿要受到那么多的不公平对待?
“子衿不在乎那些虚名,以后你也甭提。提了反而会伤了孩子的心。”叶良禄提醒她。
“我就是心里难受,为子衿不值。”马氏用袖子擦干了脸上的泪痕。
叶子衿的确不在乎别人对她怎么评价。她手里有了银子,后面的作坊也盖起来了。作坊的窗户按照她的要求,都开得很高,墙角底部四周她也留了不少的孔。这些空只有半砖头大,却保证了作坊内通风的良好性。
“给了爹和娘一百二十两,我手里只剩下五十两了。还欠了死胖子五十两,唉,算来算去,我还是个穷人。”叶子衿感叹。“还要将除草浇水杂工的银子留下来,大约二十两差不多,剩下的只有三十两外家五十两的外债了。不行,明天我得去买大缸了。”
“爹,你知道哪里有卖大缸的人家吗?”叶子衿对人情不是很熟,她直接找到了叶良禄。
“你想买多大的缸?”叶良禄问。
“越大越好。”叶子衿回答。
要那么大的缸?叶良禄为难地皱起了眉头,“你卖那么大的缸,就是想往家里搬都不容易呀。而且缸越大越是难做。”
“多加一些银子,让他们直接送过来就是。”叶子衿不以为然。
“靠近镇上的陶家村就有好几家做缸的,到那儿看看或许能买到中意的缸。”叶良禄回答。
“行,明天早上我和大哥过去看看。”叶子衿点点头。
第二天,叶苏离和她起了一个大早,趁着包六过来,搭了一个顺风车去镇上。
“叶姑娘,这儿就是陶家村,你们在这儿下车好了。”包六算得上是活地图。叶子衿和叶苏离谢过他直接下了车。
买东西自然要货比三家,陶家村做缸的有三家,叶子衿挨家打听。
前两家的价格都不算低,叶子衿来之前,也是向人打听过价格的,因此听了两家的报价后,她都觉得不是太满意。
“还有最后一家,地方偏了一些。”叶苏离说。
“多走几步呗。”叶子衿笑着说。
在村尾兄妹两人终于找到了做缸的人家。
“这种大缸要多少钱?”叶星如一进门就看到了院子内排满了大缸。
“五十文。这种大缸不好做,所以价格上要高些,边上小的缸则要便宜多了。”一个女子正在刷缸,听到她的问话,抬头才看到有客人上门来了。
“有人买缸吗?”一个少女闻声从屋子里出来,见到叶子衿兄妹,她大大方方地冲着叶子衿笑了一下。
“对,我想要这种大缸,要的多,能否便宜一些呢?”叶子衿心里已经认可了报价,但做生意就是这样,不管主家给出多少价格,作为买家总是下意识地想还价。
“不是我们不想让,这个价格,我们是真的不能再降了。”少女不好意地回答,“缸越大越难成。不瞒两位,如果不是我们被人下了套子做了这么多的大缸,这个价客人报出来,我们肯定是不愿意做的。”
“子衿。”叶苏离是老实人,他和叶子衿已经打听了两家价格,知道这一家报的价格最稳妥了,又看到面前两位买家脸上的为难,就想直接答应下这个价格。
“你们包送吗?”叶子衿问。
“如果客人要我们送的话,还得每口缸再加五文钱。”少女很爽快地说,她担心这个价格直接将叶子衿兄妹吓走,接着又解释一句,“你们也看到了,缸太大了,一次也只能送一口过去。”
“咳咳。”一个面带病容的女子走了出来。
少女和女子连忙过去,“嫂子,你身体不好,咋出来呢?”
“我出来看看。”妇人又咳嗽了一声说,她扭头看着叶子衿开口,“想必两位已经打听过别家的价格了,我家的价格算是最低了,如果客人还要买别的,还可以再少一两文。”
“嫂子。”女子看着妇人叹口气。
“就这么说定了吧。”妇人坚持。
“算了,就按照你们的价格来吧。”叶子衿也不是恶人,她看得出这家人都是本分的人,再说了,价格的确已经压得最低了,再低的话,就有点儿落井下石了。“此外,我还要十口普通大小的缸,再要五十个小一些的坛子,能放二斤酒的那种坛子。”
大生意呀!院子里三个女人的眼睛全都亮了。
“杏儿,你赶紧去窑子那儿将你大哥和爹找过来。”生病的女子气喘吁吁地吩咐。
“哎,我这就去。”杏儿像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两位里面坐,我给两位倒水去。”年轻一些的女子冲他们温柔一笑,然后转身进了厨房,等她再出来的时候,手里端了两碗水放在了叶子衿兄妹面前。
“多谢。”叶苏离紧张地道谢。
“怎么做了这么多的大缸?”叶子衿指着院子里的大缸问。
“一言难尽呀。”带有病容的妇人苦笑一声,“有客人上门来定做一批缸,最后却没有要,全都砸在我们手中。”
“你们没有收定钱吗?”叶子衿疑惑地继续问,“你们将缸卖给了我们以后,万一人家再上门来要货怎么办?”
“当初是熟人领过来的,根本就没有收取他们的定钱。而且已经过了半个月的时间也不见他们上门来,就算他们再找上门来,我们也可以不再理会他们。”妇人叹口气解释。
叶子衿点点头,这年头普通人想做点儿小生意也很艰难,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呀。
“嫂子,爹和大哥回来了。”出去的少女带着人几个汉子回来。
“听杏儿说你们要买缸?”一个中年汉子一进门就爽快地问。
“对,我们要买大缸,十口大缸,十口中等的缸,再要五十套小坛子。”叶子衿回答。
“你们是现银还是赊账?”另一个男子看叶子衿兄妹年纪不大,心里觉得他们不靠谱。
“现银结账,先给你们一半的银子,你们给我写个收条,然后另一半你们送到我家后,我们再结算余下的银子。”叶子衿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家伙估计也将他们兄妹当成了骗子了。
“好,要是你们买这么多,我们可以少算你们一些。”中年汉子笑眯眯地说,“我姓陶,叫陶词,这是我兄弟,叫陶秋,你们可以叫我陶大哥。”
“刚刚这位嫂子说过了,大缸五十文,我们再加五文,不过你们得帮我送到家里去。中等的缸和坛子还没有给价了。”叶子衿笑着说,“陶大哥和陶叔既然过来,不如给我们一个价。”
陶庆仓作为一家之主想了想,报出了价。
叶子衿一听,觉得比较划算,双方就这么说定了。
说定了价格以后,陶词找来一张发黄的纸,用毛笔写了一张收据。
叶子衿瞄了一眼后,笑着掏出银子给了一半的价格,然后她拿起笔歪歪斜斜地在收条上也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没想到姑娘还识字。”陶词笑着夸她。
叶子衿脸蛋一红,“胡乱学了几个字,不常写,字太难看了。”
“姑娘能学到几个字已经不错了,杏儿也是会认识一些字。”生病的女子微笑着说,“我姓山。”然后又指着边上的女子解释,“她是二弟的媳妇,姓顾。以后你们要是还过来,也好有个称呼。”
叶子衿和叶苏离赶紧叫了人。
“我这就去装车。”接了银子以后,陶家脸上个个也都多了几分笑容,陶词立刻张罗着准备装货。
“大哥,还是等吃了饭再过去吧。”杏儿嗔怪地说,“你们两位是不是也没有来得及吃饭?要是不嫌弃的话,不如在我家随意吃一顿?”
“不,我们吃过了才来。你们吃,不用管我们,我和哥哥看看缸和坛子。”叶子衿笑着回答。
“这?”陶词有些不好意思。
“陶大哥,生意跑不掉,人的身体可不能垮。等会儿你们干的是体力活,哪能不吃饭?”叶子衿笑着说。
“那我就不和你们客气了。”陶词见他们兄妹爽快,也就放开了。
“我们自己随意走走。”叶子衿听说陶家后面还有各色大小的缸,连忙拉着叶苏离到后面去。
陶家人见他们兄妹很懂得人情世故,对他们也就多了几分喜爱之情。
叶子衿到了后面以后,用手敲了敲缸壁,然后侧耳听了声音,“这些缸的质量很不错,价格也很合理,以后倒是可以考虑作为长期的合作对象。”
“还长期了。你这一次做了这么多,估计这辈子都够用了。”叶苏离笑着打趣她。
“那你还不拦着我。”叶子衿也和他开起了玩笑。
“你脑子活,虽然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但你肯定不会白买了这些东西。”叶苏离一心一意地相信她。
叶子衿忍不住笑起来。
忽然,前面传来了嘈杂声和叫嚷声。
“走,过去看看。”前面肯定是出事了,叶子衿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不过,她对陶家人的印象不错,所以也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们给了定钱,你们居然将缸全卖呢?”叶子衿还没有走到前面,就听到了一道似曾熟悉的声音。
“谁收了你们的定钱?你们明明半个铜板都没有给。”陶秋气愤地回击。
“我们明明给了五十两订金,要的是整整一百口缸,怎么想反悔?你们也不出去打听打听,爷是谁?”
“你无赖。”杏儿气得声音都在发抖。“你说给了定钱,你拿出收条呀。”
“拿什么收条?爷这边有证人,还是你们一个村的了。”
“对对,窦公子,小的是亲眼看到了你亲手递出去五十两银子了。”
“对,小人也看到了。”
“狗剩、板石,你们也姓陶,咋能昧着良心帮着外人坑我们?”陶秋也急了。
“谁坑你们呢?我们这叫帮理不帮亲,你们昧了人家银子还怨我们?”这道声音很猥琐。
叶子衿和叶苏离站在屋子侧边总算听出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给银子是吧?来人,将这儿的缸全给爷砸了。”窦转思笑呵呵地指挥。
“你们敢?”陶秋立刻抽出了一根扁担出来。
“哟,还使上了棍子?来人呀,给爷砸。”窦转思大声吆喝起来。
“不能砸。”
“不能砸。”山氏、顾氏和陶庆仓的声音中全都带上了哭腔。
“不能砸是吧?你们又没有银子赔偿,不过你们要是让杏儿姑娘给我当妾的话,这事就算揭过去了。”窦转思终于说出了今天来的目的。
“不要脸。”杏儿气得上去撕碎他的脸。
“不愿意是吧?那就砸。”
“谁砸给我看看?”叶子衿笑眯眯地出来了。
叶苏离见状,立刻向四周张望了一下,他担心等会儿子衿惹怒了窦转思,双方会起冲突,他需要找一个趁手的“武器。”
“你是谁?还敢多管闲事。”窦转思扭过头看去。
“很不凑巧,我刚刚交了订金,所以满院子所有的缸呀,坛子呀,现在全是属于我了。窦公子要是打碎了其中的任何一个,对不住,按照原价的十倍赔偿。”叶子衿笑眯眯地说,“杏儿姑娘,劳烦你将你家最锋利的刀拿出来,我有用。”
杏儿糊里糊涂,有些转不过味来。不过,她看到叶子衿在给她偷偷使眼色,还是进了屋,给她提出了一把菜刀,“新买的,很锋利。”
叶子衿掂量了一下,然后冲着窦转思龇牙一笑。
“你以为有钱多串给你们当靠山,爷就怕了你们?”窦转思本来还没有想起叶子衿是谁了,当看到她提着菜刀的模样,一下子想起了她是谁。
不过是个丫头片子,居然还想和他叫板?
“不好意思,窦公子,县令大人家的外甥。我这个人没有别的本领,但狐假虎威却是学得十分精妙。”叶子衿笑眯眯地说,“要是你不怕钱多串,那你怕不怕费玉林,或者是六公子?”
窦转思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这些天,他那位当县令的舅舅已经警告过他好几次了,不许他惹是生非,特别是见到费玉林和那位六公子,更是要躲着走。要是惹怒了六公子,据说他们全家都不够陪葬的。但他看上了陶家村的杏儿姑娘,所以在家老实了几天后,终于忍不住找狐朋狗友给陶家设计了一个圈套。
他想得挺美,只要让杏儿成了他的小妾,以后杏儿还不是什么都得听他的,事情自然也就不会闹大了。
谁知半路杀出了一个程咬金出来。
“别动坏心眼。”叶子衿龇牙一笑,“真心话,我和你是一路人,特别喜欢仗势欺人,特别喜欢狐假虎威。你瞧瞧,我和那么多贵人都认识,要是不利用他们一下,会不会显得我特别傻呢?”
窦转思看她得瑟的模样,气得胸口痛,“行,今天我就给你一个面子,这儿的缸呀坛子什么的,我都不动。但杏儿姑娘我要了,你可别多事。”
“实在不好意思,你要是抢村子里其他姑娘,我还真不会多事。你偏偏要动我的朋友,我当然不能答应了。”叶子衿笑眯眯地回答。
窦转思见她一而再再而三和自己对着干,而且一点儿面子也不给他留,满腹的火气直往脑门上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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