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天行有常,我这样的遭遇虽然离奇,也不过只是这‘有常’的一部分罢了……”
朱飞达心道,有了成越禹和科比作对比,他找到了一个让自己释怀的出口。
虽然取得过一些小小的成绩,但和成越禹相比,他就是萤火之光。
这绝不是妄自菲薄,他承认每个人都是自己的绝对主角,人生而平等且都是唯一不可复制的,但跳出‘自我’从更广阔的视角去看,他更倾向‘人分十等’的论调。
残酷但更真实,而真实的残酷大多时候才更接近这个世界的本质。
“我至少应该庆幸,庆幸自己在那边至少对父母双亲有了交代,现在的我也许只是一个副本也说不定,原来的自己还会按着既有的轨迹一路向前。”
朱飞达有些豁然开朗的想着——“应激反应”又再一次无声无息的发挥作用——他回过神来看看报纸上那健美的黑曼巴,立刻想到了它的反面,白白的肥肉片子!
重新铺好报纸,以八个一组开始做俯卧撑,然后平板支撑、扎马步,一时间忙的不亦乐乎,就连旁边的幕布何时开了一条缝,都没有丝毫察觉。
胡慈看着浑身几乎湿透,气喘吁吁的朱飞达还在不停的做着动作,有些纳罕:“摔了一跤不仅让儿子更懂事了,懂得心疼老妈了,还让他更有毅力了?”
这还是那个睡觉要督促、起床要督促、写作业要督促的她的儿子朱飞达么?
朱飞达自己却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如果手、脚、胳膊、腿、筋骨血肉都会说话,恐怕他脑子里面的分贝相当于菜市场了,而讨价还价是这个菜市场唯一的主题。
开始的十分钟还好,动作做起来很自如,然而当身体热度起来,达到了燃烧脂肪的临界点以后,他脑海里的抗议浪潮开始汹涌,手脚胳膊腿筋骨血肉一起诉说着自己的不幸和难以承受。
所以,接下来的半小时里,朱飞达的节奏是这样的:歇三分钟运动三分钟、歇两分半钟运动三分钟、歇两分钟运动三分钟——不断拉锯的过程是理智不断和身体本能对抗的结果。
身上的汗,其实有一半,是在这样的内耗中出的
从生理角度行来说,一定程度的运动会促进脑内吗啡的生成,给身体带来快感,但这个“一定”是有一定限度的,需要达到临界点才会触发。
这个临界点一般是血糖耗尽,身体开始动用“储备”能源比如脂肪的时候,也就是身体感觉受到了“伤害”——“快感”其实是身体弥补这种“伤害”的副产品,这是有机体的平衡机制在发挥作用。
只是有的人对“伤害”和“快感”的敏感度不同,同样的“伤害”有的人感觉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那点“快感”简直微不足道,于是成了“死宅一组”,有的人则正好相反,“伤害”是微不足道,“快感”则是余韵悠长绵绵不绝,所以变为“运动达人”。
大多数人则是介于两者之间,只是不同个体各有偏颇罢了。
以前的朱飞达严重的偏向死宅,除了在篮球场上以游戏放松的心态去面对“伤害”的时候才乾坤倒转,所以转学半年来,远离了宝山区少体校,加上本身的吃货属性和胡慈的不俗厨艺,肥膘迅速上身也就顺理成章了。
终于余韵烧尽,抗议声复起,身体的第二个极限出现,朱飞达停止了动作,已经超额百分之百完成了预定目标,躺在地毯上长出了一口气,一种别样的愉悦感油然而生——一种和拿着筷子望着空荡荡食盒时的沮丧感相反相成的愉悦感。
余光所及,发现了帘幕的小裂缝和裂缝背后发怔的眼睛,吸了口气道:“那个,嗯,妈,你,你睡醒了。”
胡慈只当儿子运动过后,呼吸不畅,她打开帘幕,笑道:“小飞,看你的样子,这次,不只是下定决心减肥了?”
“下定决心”这四个字,她咬得很重。
看见胡慈的微笑,朱飞达没来由的身体一紧,好像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一闪而逝,却又摸不着头脑,他当然听出了胡慈的揶揄取笑之意,笑回道:“‘下定决心’已经结束,刚才是‘排除万难’,下面就是……”说着顿了一下,等胡慈瞪大双眼逼视过来才一本正经的接道:“‘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了。”
胡慈本来听着朱飞达拿她经常教育他的领袖语录来长篇大论的还嘴就有些诧异——除非受到了天大的冤枉,她这个儿子一般是听话照做,后来听到最后一句,不由“噗嗤”一声绷不住大笑起来。
一边笑,一边指着朱飞达,胡慈见他还是往常一脸无辜逆来顺受的样子,不由笑得更欢了,直笑得岔了气才渐渐止住,道:“这要是放到以前,恐怕得给你抓起来好好劳改一番。”
朱飞达知道“以前”说的是那个特殊的年代,只是不知道这边和那边有什么区别,他忙接着话茬问道:“是么,用什么理由抓我?”
胡慈“哼”了一声,脸色晴转阴,沉声道:“别打岔,先说下,你怎么就‘下定决心’了?”
朱飞达再深吸一口气,止住身体的颤栗,一小半是因为运动后遗症,一大半则另一种后遗症,道:“那个,嗯,妈,我是不是亲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