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细微的摩挲声,一声一声的,落入他耳中,像细碎的刀片在割。
这点伤实在不算什么,这是擦过一层皮肤。更何况,宁樱从不会让自己吃苦头。只要包扎一下,隔几日就好了。
但是008目睹整个过程已经瞠目结舌,苏瑾清实在太敬业了,简直是在用生命完成任务啊。
“方才为何要上前去挡箭?”待到苏瑾清处理完毕,顾容谨微微侧目。
其实他心里如同明镜,苏瑾清这么做的缘由,大抵又与丞相府与锦衣卫博弈有关。
“师父。”苏瑾清望了望顾容谨的背影,答道:“弟子想带您离开这儿,将您牵涉入朝政,本来就是弟子的过错。”
顾容谨眼睫垂下,不知是什么情绪。过了许久,“嗯”了一声。
卫梓俞眼中浮过一丝冷意,从苏瑾清口中说出的这种话,也只有顾容谨会信了。
正待双方僵持之际,“住手。”一声冷淡的声音传来。
循声望去,来人是宫中司礼监提督王瑾。
王瑾是宫里的老狐狸了,代皇帝前来了解情况。念完口谕,他笑眯眯的问了句:“皇上也就是命老奴来问一问,丞相大人口中的淮海骚乱,可否是真的?当真是因为顾公子的缘由么。”
苏瑾清下意识攥紧衣袍,认真的点头:“是。”
“淮海通讯不易,我也只是接到飞鸽来书。若是陛下不信,我三日内可奏抱一份详情呈给陛下。”
见王瑾但笑不语,她不轻不重的补充一句,“难道公公不相信我所说的么?”
“老奴惶恐。”王瑾低低笑了一下,他能有几个胆子,来质疑丞相大人。“只是丞相大人,您贸然调用金吾卫为私用,这终究是不合规矩。便是皇上亲至,也会觉得不妥的。”
苏瑾清抿唇:“不劳公公费心,我会进宫向圣上请罚。其罪一,是私自调用锦衣卫,至于二,则是身为百官之首,却不能监察锦衣卫。”
王瑾脸色稍变。
“锦衣卫并无确凿证据,便带走了顾舫主。”她缓缓的道:“说起来,按照王大人的意思,也都是我的过失,枉费了陛下的信任。是么?”
这句话王瑾可不敢接,若是圣上知道了他一个不小心挑拨了君臣二人的关系,那他还有没有活路了。
他当即陪着笑说:“苏大人过虑,圣上千恩万宠,怎会怪罪您呢。都是老奴糊涂了。”
王瑾给身后的小徒弟冯保一个眼神,让他前去指挥使卫梓俞那儿问话。
——说顾容谨私卖盐铁,是否有说服丞相与内阁的证据。
卫梓面无表情,心中却冷笑一声。锦衣卫行事,什么时候开始顾及起内阁那帮老东西了。
王瑾是他放在皇帝跟前的人物,他这么问,已经算是暗示了。
——皇上必定不愿意伤了与苏瑾清君臣感情,让他下次有动作的时候,再隐秘一些。
所以他的意思是,这一次,锦衣卫到底只能算了。
因为苏丞相在镇抚司受了伤,所以一切的性质就将变得不同。
若是皇上追究下来,锦衣卫恐怕谁也没什么好下场。
两人往那儿一站,画面实在有些美好。
雪下得愈发的大,隔绝了人们的视线。而金吾卫将镇抚司围得密不透风。在更外一层,则是司药舫训练有素的死士。手持短刃,或潜伏在廊檐上,或装扮成普通行人,默然对立着,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
一阵轻微的沙沙声,锦衣卫千户跑去请示卫梓俞的意思,他淡淡摇了摇头。
这个苏瑾清,请出了金吾卫,布下了暗卫,还惊动了圣上。看来当真是铁了心和他作对。
“丞相大人,”卫梓俞抱着胸,望着他们,似笑非笑的问:“你深夜闯入锦衣卫提人,可有皇上的口谕?镇抚司并非丞相府直辖,若是无凭无证,这人,你恐怕是带不走的。”
苏瑾清默然,摇了摇头。
她抬起眼来,径直向卫梓俞走来。
锦衣卫立即握紧刀鞘,满心警惕的看着苏丞相。
直至清瘦细长的身影停到眼前,唇角旋出一道笑意,她才低声说:“卫大人,能否给我一个面子,今日就不要大动干戈了,如何?”
“大人说的什么意思?”卫梓俞嘴角的笑容有些凝滞,深吸一口气,才问:“您方才的话,我没有听清,可否再说一遍。”
“我说,今日的事情,卫大人暂且放过吧。”苏瑾清眼底难得柔和,长睫缓缓一眨:“卫大人已知晓我的秘密,说明你我相交甚笃,难道还会担心丞相府对锦衣卫不利么。”她说的自然而然,这话落入顾容谨耳中,脸色不由的微微一变。
这张脸分明是清隽冷淡的,在冷风中甚至有些病色,但卫梓俞却莫名的看到了一丝狡黠。
苏瑾清还真是很少求人。
他甚至有些相信她了。
如果是皇上,或是顾容谨,恐怕便被这位“少公子”给骗了。
但他唇齿微合,眼底蕴笑:“丞相大人,你已让金吾卫将镇抚司死死围住,这恐怕不是与锦衣卫和谈的态度吧。”
苏瑾清:“我可让他们后退。”
“若是我不答应呢?”
卫梓俞忽的俯下身来,敛起笑意,一字一句道:“金吾卫指挥使程大人对你忠心耿耿,你今日为了带走顾容谨,不惜让他们站在锦衣卫的对立面。你觉得,我将来会放过这位指挥使大人么。嗯?”
“——苏大人,你还真是好算计。”语调低沉,在空气中慢慢散开。他笑意发冷,淡淡重复了一句。
苏瑾清没有回答,其实她想说,如果一个金吾卫指挥使都难以护住,她真是白在内阁这么多年。
只是现在最好的结局其实是和解,既不惊动皇上,又不惹得朝臣议论,可惜卫梓俞是死性子,直接断了这条路。
缓缓的,只见一道白衣从远处走来。等走的近了,才能看见他俊美的脸上染上的薄薄霜色,宛如谪仙,仿佛离人很遥远。
“谨清,”顾容谨隔绝了二人的视线,淡淡道:“这里危险,回去吧。”
苏瑾清疑惑。
顾容谨长睫敛着,语气沉下来:“你先回去。这个地方,不是你应该来的。”避开弟子的眼睛,才补充道:“不必担心为师。”
卫梓俞在背后颇有深意的笑了笑:“所以——顾公子以为镇抚司当真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么。”
他微微示意,原本按兵不动的锦衣卫纷纷集结,手中握刀,整装待发,仿佛下一刻便要将他们剿杀殆尽。
宁樱嘴唇一动:“卫大人,你现在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