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白明简并不相信,他淡淡的一句话就打败了她:“阿措,你不是个不知轻重的人。”
阿措见韩冰也是一副不愿相信的样子,暗自慨叹了一句,这是逼她使用杀手锏了。
她狗腿子似的先给韩冰端过来一杯香茶,那端茶的姿势法相宝严,堪称平生以来最像丫鬟的一次。
韩冰不解,但还是接了过来。
“山长大人,我许是明白您这般发问了。我家少爷是个君子,我做丫鬟的当然也不能说假话。”她讪讪的笑道,但却暗暗嘀咕白明简到底是怎么说的。
她踌躇了一会,小心谨慎的反问道:“这世上的夫子,哪个会收丫鬟为徒呢?”
韩冰当即顿住了手。普天之下,招收女弟子的夫子先生或许是有的吧,招收个婢女当徒儿的绝无仅有。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那天夜里,他看着阿措实在不敢置信。
韩冰认真审视着她,他和这个丫头斗嘴的情景实在难忘,她眼见着这种好事,不上赶着承认,摆脱奴婢的身份才真是怪事一桩。
“我也想承认黄老爷子是我师父呢,但是这肚子里没学问,要是被老先生您问住就拆穿了西洋镜了。再说少爷知道我撒谎了,会动家法的。”阿措见他神情不对,赶紧填补了一句。
在学堂之中,教习先生方志学引着白明简坐到了座位上。
学堂的学生们顿时骚动起来了。人人皆知,今年的甄别招录已经结束了,选中的十五个人,他们都见过,其中两个正课生因为昨夜私自出门还被学官们罚着抄书,至今还没有被放出来。
他们没见过这个人。
教习先生只是简单介绍了白明简的姓名,就让学生们默习了,自己背着手出去了。
他一走,学堂更乱了。所有学生的眼睛都往白明简身上瞟,相互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安静!安静!”曹文贺将镇纸狠狠的拍在书案上。
学堂只是静了一下,随后就没法控制了。他们的讨论声音更大了。白明简却很平静,他经历的大场面多了去了,视众人异样的眼光为无物,将书案上的书本摊开,认真看书了。
但是很快地,他发现自己没法看进去,后边坐着的学生正拉着他的后襟,硬要他转过头来。
前边的学生也把脸凑了过去。
“白兄,你户籍哪里?”这个惫懒的学生生怕他不答,把他的书一把抢了过去。
“洛阳。”
“洛阳啊,咱们班上的冯少敏,乔新山都是洛阳人。”
说话间,两张小纸条已经传到这两人的手上,他们回传纸条的速度也很快。
他们并不认识白明简。在年根底下,白明简在白家宗祠认祖不认宗的事情,在洛阳城里传播极广,但他们两个都在岳麓书院过的新年,家乡的街头逸闻还没有传过来。
“白兄,以前在洛阳官学上的学?怎么没去白马书院?”前排的学生在跟他套近乎。在地方官学中,有学习极优异的学生会经过考试进入岳麓书院。这种考试比书院的甄别招录更难一些,要府、州、县的官员选定,再由专管书院稽查的朝廷三品学政官员审查,最后以调送的方式进入书院。
但这种例子在岳麓书院太少,三四年都碰不见一次。
“我没有上过学。”
“那想必白兄是过了乡试的举人吧。”后排学生替他想到了一个合理的答案。岳麓书院的门槛极高,入学考试只甄别招录已通过县试的人,也就是生员。
他们能想到的,没有甄别招录,又不是地方官学选调的,最可能的原因就是这位学生的文章惊为天人,并且他已经是经过秋闱考试的举人相公了。
白明简的情况与举人八竿子打不上,他在柔玄镇连私塾都没有上过,按照世间的说法,他都不是童生(有资格并参加过县试的人可以叫做童生),根本算不上读书人。
他对着那个后排的学生摇了摇头。
前后排的学生相互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