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则_104

姑娘请自重 赏饭罚饿 6073 字 1个月前

六目相对,他无言以对地干笑了两声。

孟氏先打了个哆嗦,咽完一口唾沫,抓住被角猛地掀开——

紧接着,整个楼村都听到一声难以言喻的惊叫。

彼时,隔壁家的闻芊正在和她娘吃晚饭,楼央闻之骇然地转过头,“……你孟嫂嫂没事儿吧?”

对面的闻芊若无其事地喝汤,很是淡定地开口:“没事儿,也许再过不久咱们就有鸟肉吃了。”

经历了一场恶战,险些闹得人尽皆知,在楼砚的拼死抵抗之下,最后还是由沈先生出面收留了这福大命大的鸟。

总算保住了性命,他差点没跪下喜极而泣。

这点小插曲很快被热热闹闹放鞭炮的除夕与春节掩盖了过去,闻芊忙着扎灯笼,剪窗花,大年三十的夜里,全村围在火堆边涮羊肉。她吃了个痛快又玩了个痛快,等想起楼砚与他难兄难弟的大白鸟时,已是五日之后了。

闻芊带着朗许,特地包了点心和糖葫芦准备前去“慰问”,然而他人却不在家,晃到沈先生院中才发现他蹲在树下,乒乒乓乓地当木匠。

一旁的鸟优哉游哉的闲庭信步,顺便迎着日光晒太阳,精神头颇好,半点看不出会客死异乡的样子。

“你在干嘛啊?”

满地都是碎屑,脚边有张粗糙的图纸,闻芊把糖果放在他身边,捡起来一看,难以置信地拿在手里直抖抖。

“你居然还要给这畜生搭个窝?楼砚,你是它爹么……”

后者瞥了她一眼,一面搁下小锤子,一面翻出糕饼果腹。

“是我惹的麻烦,总不能让它一直住在人沈先生家里,多不好。”他三两口吃完,拎起锤子又开始干,“沈先生说,这鸟叫白鹳。”

“白鹳?”

“对,等明年……哦,已经是今年了,今年三四月,鸟群应该就会再次从我们这里经过。”他舔了舔嘴唇,信心十足地看着那只大高个,“给它安好家,没准儿等上几个月,它家里人会来找它呢。”

闻芊对这番异想天开不予置评,只托腮笑笑,“你还真是有闲心。”

“这叫普度众生……”楼砚敲敲打打地钉鸟屋的架子,叼着一口钉子朝她含糊道,“你若没事,帮我给它找点吃的呗。”

闻芊随口应道:“啊,这畜生吃什么?”

“鱼啊,虾啊……”

声音未落她便咋呼:“吃得也太好了吧!”

楼砚漫不经心地一抬眼,接着说完,“田鸡啊,甲虫啊……之类的。”

成功的把某个人恶心到了,闻芊当场跳起来:“要我给它捉虫,你想得美!”

朗许倒是很仗义地点头:“我帮你捉。”

他的眉扬出一个挑衅的弧度,虽一言未语,脸上却显而易见的贴着几个字——“你看看人家”。

知道闻芊是最受不得激将法的,见朗许手脚麻利地挽袖子打算编竹笼,她嘟着嘴不服气:“会捉虫有什么了不起。”

“不就是鱼虾吗?小意思。”她一拍胸脯颇有自信。

过年过节,村人都不怎么劳作,加之今日气候好,钓鱼捞虾蟹的倒是格外多。

闻芊迎面就瞧见那一时间分不清是哪个旁支的排行第几的叔叔,正拎着一筐活蹦乱跳的鱼往这边走,宛如送上门儿来午餐。

她立马撒丫子欢快地蹦过去。

“六舅舅!”

“诶,芊儿啊。”

她打头就下猛料,抱起对方的胳膊撒娇:“芊儿想养白鹳,可是白鹳要吃小鱼,小鱼太难捉了……舅舅能不能教教我呀。”

“塘子里头的鱼苗可不能乱捉!要紧着呢。”她六舅忙摆摆手,边说边卸下箩筐开始挑拣,“小鱼捞完了,来年就没有鱼吃啦。六舅舅这儿有大鱼,你让你娘切成片儿,拿去喂鸟吧——”

闻芊装模作样地将手背在身后,满脸为难,“我怎么可以白收您的鱼,我不要。”

“拿着拿着,姑娘家养点小动物不容易,来来来……你舅鱼多着呐。”

“谢谢舅舅!”

很快,她就抱着一篓新鲜的鱼神气十足地立在楼砚跟前,少女的眉眼间尽是得意。

“你看——怎么样?”

利用自身便利,果然能走出不少捷径。

楼砚和同样张着嘴的朗许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在心中暗叹:这样也行!

“干嘛?我凭自己本事得来的鱼,有问题吗?”闻芊哼了声,随即提起一条去逗鸟,“来来来,大白鹳过来,有好吃的。”

楼砚无奈且好笑地摇了摇头,见她方才如此熟练的卖乖套路,甚至有些难以想象,这小姑娘长大以后会是怎样一个妖孽祸害的存在……

鸟屋在几天后终于建成,白鹳对它的新居似乎十分满意,天一夜里就自发的钻进去避风了。

楼砚把木房子搬到了矮坡下,白日里跟着朗许一块儿捉些毛虫和蚯蚓,入了夜就在草地上架起火堆烤鱼。

三个人一只鸟,坐在绿野茫茫的大山间数星星看月亮,那个时候没有人想过村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模样,也没有人想过未来的日子除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之外,会和现在有什么不同。

那时的风雨还未袭来,群山依旧安宁。

白鹳的伤养了一个月,已经可以展翅南飞,可它不知是因何之故,最多也就绕着村顶盘旋,每天仍然回小木屋住着。

大人们打趣说是他们把这鸟养得太好,乐不思蜀。

对此楼砚倒也不很在意,毕竟山里物资丰富,多挣一只鸟的口粮并不是什么难事。

一直到阳光融暖的仲春。

池塘中的小鱼苗长到了两指的长度,林中跑着刚睡醒的兔子和花鹿,村里的大人们忙着给田地除草施肥,无事可干的小孩子便扯了线在空地放风筝。

东风吹来了鸟语和花香,以及那些远途返家的鸟群。

雾山处在淮河以北,这个时节天空中能看到不少从南归来的雁阵,成群鸟雀在那些形似的纸鸢上面飞过,漫山遍野回荡着清脆的啼鸣。

就是在这个时候,游走在溪边的白鹳好似看见了什么,一扭头,冲着远方长啸了一声,随后毫无征兆地飞上了天,长成的双翼在空中划出笔直的弧度,瞬间混在了一群迁徙的候鸟之中,再也没回来。

楼砚丢开了风筝的引线,顺着山道一路追。

跑过抽出了嫩芽的树林,跳过溪水,横穿整个楼村。

最终他在牌楼下停住了脚,蓝天白云,碧空如洗。

远处的鸟群早已看不到踪迹,只依稀有那么一点残影。

也许它找到带它回家的人了。

他呼吸不定的大口喘息,望着无边无际的苍穹,有几分失落也有几分感慨。

一场萍水相逢,鸟雀而已,又谈何有没有不舍之情。

无论如何,能回家就好。

他这样想。

四月清明。

二十多年后的牌楼布满了岁月的痕迹,青苔郁郁葱葱,灵活的守宫顺着木柱子窜到了顶。

矮坡下的鸟屋已孤独的矗立了无数个春夏秋冬,若凑近了仔细看,还能见到些许焦糊的伤疤。

此时,一只胖乎乎的小手从外伸了进来,横扫千军般的摸了个遍,继而像是捡到了什么东西,回头嚷道:“娘——”

她跑起来时两团包子似的发髻一上一下的跳跃,“这里有鸟蛋!”

闻芊正把香烛插上,闻言瞧了一眼,又继续低头烧纸钱,“这不是鸟蛋,是蛋壳,小鸟已经孵出来了。”

小姑娘听完觉得不解,看了看她,再看了看掌心的蛋壳,依依不饶地问:“那小鸟去哪儿了?”

“小鸟……”闻芊感觉到这个问题的难度,顺势把矛头一转,“这个呀,得问你爹。”

对方忙跑到她旁边的那人身侧去,一字不差的重复道:“爹,小鸟去哪儿了。”

杨晋将黄表纸放在烛火上点燃,等火势旺了,才侧过来,耐着性子解释:“小鸟有翅膀,长大了以后就会飞上天。”他顺手抱起闺女,指着天边的鸟群。

“你看看——”

小女孩在南飞的雁群下惊奇的欢呼。

晴空朗朗,山清水秀,没了人修剪的树林已参天蔽日,四处是鲜活的生命。

河畔休憩的几只白鹳支着长长的细腿,涉水信步。

随后又好似听见了什么声音,一展翅,飞向了亘古不变的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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