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玉立从刑部散衙后,即到了平日常去的广和楼听戏。
在戏楼里,不少都是朝廷官员,见了于玉立后大家见礼。
“于兄,今日来消遣?”
“恩,正好有空。”
“楼上有位子,聚一聚?”
“有约了,下次。”
“一定一定。”
不少人都是热情地向于玉立打招呼。
于玉立走到包厢时,正与一人打了照面,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同乡大理寺副刘赢。
刘赢拱手道:“中甫兄,这么巧,今日钱寺正也在,我与你引荐一二。”
于玉立摇头道:“季时,不必了,我约了方翰林,林给事他们在楼上雅间。”
刘赢嘴角浮起一丝冷笑道:“又是你们林党的聚会?早与你说了,林三元此人不值得结交,更不用说他的党羽了,中甫兄不如早退了与我一起吧。”
听到此言,于玉立有些不高兴但仍道:“也谈不上什么值不值得,只是意气相投罢了。”
当初刘赢退出后,他也有劝了于玉立数次。于玉立碍着朋友的面子,没有反驳,但到了今日他多想告诉刘赢,你太鼠目寸光了。
刘赢却继续道:“我早说了林三元说什么事功,义利合一都是假的,还说有义没有利,圣人也不屑为之,以我看来此人就是说一套做一套,他就是利用中甫兄你们。我承认林三元是有才华,但作官不同读书,光靠有才华没有用。最重要是必须后面有人给你撑腰,还必须广结善缘……林三元能成什么器,还有那方从哲,林材他们都是一丘之貉。”
于玉立忍不住道:“季时兄,你错了,林学士他不必有人撑腰,反而是他可以给别人撑腰,他也不必广结善缘,因为他就是善缘,你懂了吗?”
刘赢闻言神色一僵,然后道:“中甫兄,你醒醒好不好?林三元给你灌了什么迷惑汤了,你如此信他?他现在已是被劾辞官了,什么都不是!”
于玉立摇摇头长叹一声道:“季时,你什么都不知道吗?今日林三元已不是学士,你要尊称他一声储端了。”
一句话说完,于玉立拍了拍刘赢的肩膀,二人毕竟相交一场,他也不忍太打击他。
在官场上太子詹事尊称为储端。
詹事府未设詹事时,就将掌詹事府事的官员称为储端。
就好比翰林院,翰林学士才能被尊称为光学士,但没有翰林学士下,掌院事的学士,就被称为光学士。
于玉立要走,刘赢拉住了他袖子神情有些恍惚地问道:“林三元任詹事府詹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于玉立道:“就是今天早上,但不是詹事,而是以少詹事掌詹事府事!”
说到这里,于玉立语重心长地道:“季时,我知道人各有志,但是你当初为什么不忍一时,这么快将话说绝了。”
刘赢心底顿时后悔莫及,此刻他的面孔都扭曲了起来。
他大声道:“太子詹事又如何?不过是空衔而已,一点实权都没有。如此还称什么给人撑腰?他就是善缘?待他林三元成为部堂再称这话不迟!”
保定巡抚,由成化八年析置。
下辖真定、保定、河间、广平、顺德、大名六府
保定巡抚,却不驻保定,主要差事是备边,平日驻真定府,待防秋时移驻易州,春汛时暂移驻天津。
当今保定巡抚陆贺,职衔是右佥都御史,乃正四品官,与国子监祭酒一样须经过九卿会推,而不是经吏部授职。
陆贺是申时行的同年,乃嘉靖四十一年进士,资历自不用多说。
林延潮送信给他时,他正在天津驻防,看了信后不以为意。林延潮现在虽说是红人,但是以他的资历不一定要卖他的面子,所以随意写了一封信回了。
现在春讯已过,陆贺带着一千巡抚标兵从天津再移驻回真定府。
申时过后,陆贺到了地头,早在巡抚行台前等候的师爷,赞画立即迎了上来。
陆贺这一次回真定,既没有用任何巡抚仪仗,也没用坐轿子,而是与巡抚标兵混在一起骑马赶回。
陆贺是陕西人士,关东出相,关西出将,他虽是文进士,但却有关西人的好勇斗狠之风,故在文臣中素有知兵之名,因此被保荐为保定巡抚,并非侥幸。
陆贺将马鞭丢给赞画,然后对一旁师爷道:“本院路经东门,敲了城门半天也没人应,你即可去查看看把守东门的把总是否擅离职守,若查实,就直接砍了!”
“是。”这名师爷当下带着巡抚标兵离去。
陆贺又道:“吩咐下去明日排衙,治下的总兵,副将,参将,游击一律不许缺了!谁若不来,以后也不用来参了。”
“谨遵中丞钧旨。”
陆贺边走边说,众随员们跟在身后,转眼已是到了辕门。
“城中最近如何?”
“大体还算是太平,真定府知府来过几次,讨要赈灾粮,都被我们打发了回去。近来袭扰地方的贼寇确实有些多了。”
陆贺闻言微微冷笑。
他与真定府知府虽都是正四品官,但论地位可是天差地别。
因为佥都御史京职,再往上一步就是侍郎,前任保定巡抚宋纁就是直接升任仓场侍郎,而今又成为户部尚书。
而知府要达到他这个位子,要么是继续外放路线,先按察司副使,然后是参政,最后才是佥都御史或是平级京卿。
要么就是京职路线,先调郎中,再升任平级京卿。
无论哪条路线,陆贺都不把尹应元放在眼底。
作为巡抚,陆贺手中可是有王命旗牌,军政一把抓。
“尹应元,实书生之见!老百姓乱了就是贼,贼杀的多了就是战功,这都是咱们的钱袋子,有什么好怕的?但若兵乱了,谁来镇压,让尹应元吗?这里不比塞外辽东,京畿重地咳嗽一声,都可以上抵天听。”
“本院既身为巡抚,当以地方安危为先,调一点粮是没有大碍,但万一仓粮迟迟不到怎么办?万一明天鞑子打过来怎么办?”
一名师爷道:“但林三元那边也有来信!”
陆贺沉着脸道:“他现在停职待罪,自顾不暇,再说他不是该留在京师,怎么到真定来了?他敢乱说话,本院就先参他一本。”
说着陆贺已是到了签押房,无关人等尽留在外,只有他几个心腹师爷方才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