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
李隆盛看着古庙篝火中薛仁贵模糊的面目说:“你说东陵被盗,受刺激最大的是谁?”
“王家维教授这样的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安娜自然想起了她在北大历史系的老师。
李隆盛摇头:“非也。”
“自古以来,盗墓贼最怕的就是墓主人的家属,因而都盗年代久远的古墓,若是刨了一两百年内别家的祖坟,被抓住的话怕是要被活活打死。”
小木以盗墓贼的经验分析一番,却让小郡王开窍了:“对啊,摄政王拜托我们保护东陵,因为这是满清皇室的祖坟啊。军阀挖开了慈禧太后和乾隆皇帝的地宫和棺材,必将激怒整个满清皇室,上到末代皇帝溥仪,下到遗老遗少,都要炸开锅了。”
“你不就是遗少吗?”安娜最喜欢挪揄小郡王了,谁让他俩是大学同窗,“清朝来了,效忠爱新觉罗;民国来了,又效忠袁世凯;袁世凯倒了,又效忠北洋军阀;如今北洋军阀完蛋了,你又得去南京效忠青天白日旗了吧。”
这话说的小郡王羞愧难当,面孔一阵青一阵白的,堂堂的蒙古诸侯,掌握数十万臣民的生杀大权,唯独看到欧阳安娜完全没辙。
齐远山若有所思:“常先生派我到孙殿英的军中商谈裁军一事,还关照我要注意关外动向。”
“关外?”秦北洋想起了一个人,“小六子还打着五色旗跟青天白日旗分庭抗礼呢。”
“日本人刚在皇姑屯炸死了张大帅,小六子跟日本人有杀父之仇。五色旗必降,青天白日旗必升,这是日本人最不愿意见到的。日本军部对东三省的方针必有变化。”齐远山分析起政治来头头是道,“他们利用不了小六子,就会利用其他人,比如说——满清皇室。”
秦北洋开窍了:“啊……阿海的计谋是通过挖掘清朝皇陵,让末代皇帝溥仪对中华民国恨之入骨,从而投入日本人的怀抱?”
小郡王皱起眉头说:“辛亥革命,清帝退位,中华民国政府承诺要保护清朝列祖列宗的陵寝。如今,孙殿英的部队在名义上还是国民革命军。中华民国的军队挖了清朝皇陵,无异于亲手撕毁了国家签订的条约。”
“阿海挖掘的不仅是清朝皇陵,而是一个火药桶!”
“是我!就是我!当年的小男孩,被你……”
李隆盛正反手抽了何常在两个耳光,当即让老家伙的嘴角爆裂,鲜血直流。
慈禧太后的御前太监,就是这张脸,李隆盛永生永世不会忘记。因为这个不男不女的东西,让他的少年时代如同地狱,一辈子都无法走出那张鬼面具的影子。哪怕他出国到了剑桥读书,夜深人静,独自一人,他也会躺在康河的小舟上,忍不住戴上鬼面具,生怕老天爷偷看他的颜。
“您杀了我吧!”何常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抱着李隆盛的大腿,“是我该死……我就喜欢小男孩……喜欢漂亮的戏子……我是个腌臜货色……我活着就是在糟蹋别人……也是在糟蹋我自己啊……您就让我死吧……”
李隆盛的匕首已握在手中,轻轻动一动手指头,就能让何常在血溅五步。如果这算是便宜了他,那还有九十九种残酷的方法杀死他——以上都是在太白山学来的。
但他后退了,将匕首塞回腰间,仰天长叹:“时光已经惩罚了这个老头,就让时光继续惩罚他吧。”
“别!别抛下我!宝贝儿!我的小宝贝儿!”
何常在还抱着李隆盛的大腿。李隆盛一脚把他蹬开,将这老太监抛弃在慈禧太后的地宫。既然他心甘情愿做奴才,就让他继续陪伴自己的主子吧。
李隆盛大步走出墓道。其余人都在外面等他呢。他抹去脸上泪珠,淡淡一笑,说刚才处理了一下私事。
小郡王说:“咱们要不要把墓道口封起来呢?”
“不必了!若是封锁墓道,那我们便成了盗墓贼。”还是叶克难考虑周到,“东陵被盗,可是天下大事,我想等到明天,天津租界里的末代皇帝溥仪就会知道,自然会派人来查看。”
“嗯,里头还有个活人呢,如果他愿意回到阳光下的话。”李隆盛掸去身上尘土,这地宫里的一切都如此肮脏,“我们也快点走吧,万一军阀再杀回来变糟了。”
“只可惜!让阿海给逃了!”
秦北洋挥起唐刀,斩断宝顶前的一块石雕。
齐远山说:“我已奋力追赶,但阿海逃入松林,便不敢再深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