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上海!上海!

镇墓兽 蔡骏 3662 字 10个月前

“嗯,海女和两个孩子,一定等我等得心焦了。”

小木再三感激秦北洋的恩德,便隐身钻入庄稼地里,奔向河南洛阳盗墓村的故乡。

一条大河自西向东流过河谷,便是古老的汉水,源出秦岭南麓,奔流三千里汇入长江。秦北洋买了一艘木船,顺流而下。犹如古人行旅,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遇到险滩急流,还得下地拉纤。幸好九色力壮如牛,过客们见到一条猎犬拉纤,啧啧称奇。

路上遇到古墓,秦北洋便会挑选盗洞,跟九色钻进去住一宿,以免肺癌复发。老金与中山便在坟冢外露营,几次被误认为盗墓贼,被迫连夜逃亡。

出了陕南,自汉水到襄阳。上达关陇,下至两淮,北依中原,南靠江汉。南宋与蒙古的战争,一场惊天动地的襄阳保卫战,决定了中国之命运。亦能说,先有襄阳,后有崖山。秦北洋记下山川地貌,脑中浮现大比例尺的等高线地图,得出结论:得襄阳者得天下。

据说中国有两个隆中,南阳有一个,襄阳有一个,至今并无定论。近水楼台先得月,秦北洋左牵汗血马,右引镇墓兽,拜访了襄阳城西二十里的古隆中。

南宋时,秦氏祖先在此定居,兄长秦晋、弟弟秦楚——秦晋之好与朝秦暮楚。秦晋被蒙古大军掳走,跟随旭烈兀西征波斯,利用工匠技艺消灭了阿萨辛的天国花园与刺客联盟,远渡欧洲建立工匠联盟,成为第一代大尊者。秦楚则留下了秦北洋这一支的血脉。

下了襄阳,过江汉平原,到九省通衢的汉口。此地亦有外国租界,人民头脑灵活,善于经商,人称“九头鸟”。长江边犹可见米字旗与太阳旗的军舰。龟山北麓是张之洞苦心经营的汉阳铁厂与汉阳兵工厂,如今“汉阳造”步枪仍是军阀们的主流武器。

大江对岸的武昌,虽不见“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却依稀可辨龟蛇之气势。十年前,武昌首义的第一枪,敲响中国最后一个帝国的丧钟。九色带着秦北洋来到东湖边,找到个被盗的楚墓中住了一宿。

次日,他们在汉口登上招商局的轮船,给汗血马也买了货舱的票,沿江顺流而下。

九色对这一程还有记忆——四年前,它刚被军阀从白鹿原唐朝大墓里挖出来,又从汉口出发,被轮船运到上海。上一回,它只是一尊雕像,孤苦伶仃;这一回,它却有好主人相伴。

轮船走了两个昼夜,经停九江、安庆、芜湖。秦北洋好生兴致,凭栏欣赏石钟山、振风塔、采石矶,直达南京下关码头。

在南京,有个英国男人上船,个头却很矮小。此人在货舱转悠,偶然发现了汗血马,赞不绝口,当场找到秦北洋,提出要以一千大洋买下幽神。

老金在西北挖墓多年,知道马的价格,就算一等的哈萨克马,卖到一百大洋就不错了,何以这英国人出手如此大方?还有一点,幽神是一匹母马,通常价格会低于公马。

秦北洋当然拒绝,英国人喋喋不休,不断往上涨价,最后竟达五千大洋!

“这匹马是我的妹妹,你会为了钱出卖自己的妹妹吗?”

他缓慢地说出日式英语,对方居然听明白了,以为碰到了一位家财万贯的贵公子,只能礼节性地说了声“arrychristas!”

今天是12月24日,西洋人的平安夜。

一轮明月高悬。轮船已驶过江阴,水雾茫茫的江面越发开阔,喇叭状的江岸依次延伸,向着东中国海缓缓而去,不免让秦北洋想起四年前的东海夜航船。

前方三百里外,便是吴淞口。

上海!上海!

民国十年,1921年11月23日,小雪,这天是秦北洋的阳历生日。

他的阴历生日是十月初二。但无论阳历阴历,秦北洋都已年满二十一岁;也无论中国或者西洋的标准,他都已是个标准的成年人,不能再自诩为男孩或少年了。

秦北洋站在地宫中央,黄肠题凑秦始皇巨棺前,面前跪拜着“镇墓兽猎人”老金,以及少年中山。

九色顶着雪白鹿角,浑身青铜鳞甲,化身幼麒麟镇墓兽,跪在主人身后伺候。

秦北洋已养成了规律的生活习惯——上半夜陪伴阿幽睡觉,下半夜回到天上地宫,钻入黄肠题凑之内,睡在唐朝小皇子的棺椁旁。

哪怕灵石的放射性再强大,似乎也被秦始皇陵赝品与唐朝棺椁真品的气场抵消了。秦北洋的肺癌未曾再发作,每日只吃吃猕猴桃与甘露汤,身板却变得厚实起来。除了乌黑的披肩长发,他不再像少年时代的唐朝小皇子,反而更似工匠老爹秦海关。

老金使了个眼色,中山从袖子管里掏出一只蟠桃:“恭祝主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气氛略尴尬,显然寿桃的效果不如蛋糕。在这古墓地宫里祝寿,紧挨着秦始皇的巨棺与唐朝棺椁,似乎也有些邪门。

秦北洋拍了拍脑门:“忘记今天生日了!我把你们叫过来,只是想宣布一件事儿。”

“主人,有何吩咐?”

“老金、中山,你俩与我一同下山!”

“什么时候?”

“今天。”

老金与中山面面相觑:“太白山的规矩,主人的命令,就是上刀山,下油锅,也得完成呢。能告诉咱们去哪里吗?”

“自从上次天国叛乱,太白山元气大伤,我们也一直在刺探阿海的消息。”

“听说他在西安出现过,后来又到了东三省。”

“有人说,最近他到了上海。”

秦北洋右脸的肌肉有些抽搐,摸了摸九色雪白而锋利的鹿角。

老金皱起眉头:“我们去上海?主人,这事儿,夫人知道吗?”

“我知道!”地宫角落响起阿幽的声音,她信步走到夫君身边,握住秦北洋的双手,“哥哥,你们放心下山去吧,阿幽会坐镇太白山,绝不会有半点差迟。”

“妹妹,此番下山,路途遥远,至少要分别数月,请勿挂念,我必平安归来。”

结婚后,阿幽越发像个听话的小媳妇:“我会照顾好山上的兄弟姐妹们。”

话虽如此,她却紧紧捏着秦北洋的胳膊,几乎捏出一大块青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