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该如此。”周瑜笑道:“你弟弟呢?”
“也在宛城呢,在仓曹为吏,正在向长史汇报,要不然他就出来迎将军了。”
周瑜扬扬眉。“怪不得我麾下的辎重校尉报怨,说现在粮草的账不好做,查得非常严,原来是你弟弟在负责啊。”
杨虑笑而不答,连连拱手。杨仪擅长心算,不管多复杂的账,到他面前都是小事,记忆力又好,根本不需要去翻账本,有好多数字都装在他脑子里,想在他面前浑水摸鱼无异于自找没趣。他年轻气盛,觉得既然张纮信任他,他就要尽心尽职,不能让人从中贪墨,不知道断了多少人的财路。他主动出来迎周瑜,也是想借此机会和周瑜打个招呼,并让那些人看到他与周瑜的关系,不敢轻易栽赃。
周瑜心知肚明,笑着点点头。他们来到中庭,张纮正在院中散步,杨仪站在一旁,报出一长串数字,一个磕绊也不打。见周瑜进来,他暂时中断,向周瑜拱手致意。
张纮招招手。“公瑾,来,正说你大司农从父的事,你一起听听。”
“喏。”周瑜应了一声,站在一旁。张纮冲着杨仪使了个眼色。“捡精要的先说一遍,待会儿再将细账拿给将军。”
杨仪应了一声,再次开始报账。周瑜静静地听着,没听一会儿,眉头就皱了起来。周忠任大司农后,开具了一份清单,派人送到宛城,请张纮先拨一部分钱财解燃眉之急。除了钱粮之外,还有不少布匹、纸张等特品,甚至还有三千套上等军械。
这明显过界了,超出了张纮能够接受的范围。
杨仪报完账,转身取出一份清单递给周瑜。周瑜接过,顺手翻了翻,转手递给随行的周峻。张纮淡淡地说道:“公瑾,你觉得如何?”
周瑜拱拱手。“先生,我能见见朝廷的使者吗?”
“当然可以。使者就在侧院,你随时可以见他。”
沮授下了车,站在路边,看着审配的豪华马车在甲士们的夹侍下缓缓远去,半天没有说话。沮鹄跟了过来,见沮授神情不对,不敢多嘴,与侍从一起,将沮授护在中间。最近兵荒马乱,刺客横行,所有人都非常小心,部曲侍从不离身。
沮授出了一会儿神,说道:“去田别驾宅。”
沮鹄让人将马车赶过来,低声说道:“审治中都说什么了?”
沮授瞅了沮鹄一眼,欲言又止。他上了车,正准备关上车门,想了想,又招手让沮鹄上车。沮鹄很意外。沮授是个严父,平时很少与他亲近,尤其是在众人面前。他受宠若惊,连忙上了车,恭恭敬敬地跪在沮授对面。沮授着着儿子,心情有些复杂。如果按审配的计划,十年以后,沮鹄正当而立之年,而他却人生半百,即将迈入垂暮之年。
沮鹄能脱颍而出吗?
“伯志,你已弱冠,有没有想过以后从文还是从武?”
“从武?”沮鹄惊讶地看着沮授,随即又感觉一丝失落。沮授是河北名士,他也一直指望沮鹄能子继父业,但沮鹄显然没有他那样的天赋,不论怎么提携,他都无法在士林中出人投地。此时问他志向,显然是觉得他在学业上没什么前途,打算让他从武,做一个武夫了。
沮授看出了沮鹄的失落,却没说什么。他的确有些遗憾,但这时突然问沮鹄这件事却不是因为失望。天下大乱,武人的地位有所提高。沮鹄是河北人,审配希望将兵权牢牢的掌握在河北人的手中,不让汝颍人染指,沮鹄如果愿意从军,他不必从普通士卒做起,晋升会非常顺利。
对沮鹄来说,这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但不失为一个选择。
“怕苦?”
“当然不是。”沮鹄低下了头。“既然阿翁有意,我从命便是。”
“伯志,你已经成年了,不能再唯父是从,要有自己的主见。”沮授难得的放缓了语气,轻声细语。“天下大乱,什么时候能太平,谁也不知道,依眼前的形势来看,至少十年之内不太可能。乱世之中,能保家卫身者唯有武力。没有武力,纵有满腹诗书也难立功封侯。”
沮鹄点点头,心情舒缓了些。“阿翁说的是,冀州四面受敌,危机重重,扩军势在必然,从军也未必不是一个办法。吃苦倒没什么,我这时候不吃苦,难道要等而立之年一事无成的时候再去吃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