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皙然一看,只见这信简的外面写着“公皙兄亲启”的字样。
公皙然脑中迅速闪过了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他来不及做心理准备,只能暗自祈祷蔡扩不要做傻事,可是当他打开信简快速浏览之后,才知道事情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原来,蔡扩在信中说自己要带着证据去面见大王,如果大王不能正视他的证据,他就以死明志,他嘱托公皙然在他死后照顾他的家人,字里行间甚是坚决。显然,蔡扩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公皙大人!怎么样啊!蔡大人信里写了什么?该不会要做什么傻事吧?!”管家焦急的问道。
公皙然没有回答,他神情凝重,思索片刻之后,对管家命令道:“迅速将蔡大人家属带离姑苏城!快!”
管家虽然不明所以,但他完全能从公皙然的表情中了解到事态的严重性,他不敢再多问,连忙点头离开,按照公皙然的意思去办了。
随后,公皙然快马加鞭,向皇宫方向飞奔而去,就当他快要到达宫墙大门时,只见宫墙外的台场上聚集了大量百姓,这些人嬉笑着,议论着,交头接耳,朝着垓心指指点点,而被人群围在中心的不是别人,正是蔡扩。
蔡扩站在台场边缘,面向皇宫方向深深叩了三次头,他高声喊道:“大王!我既不是伍相国的同党,也从未有过忤逆之心,我心中信奉的,坚持的,就只有公正!我找到了证明伍相国清白的证据,可伯嚭根本无视证据的存在。如今,大王也无视我的证据,我明知伍相国清白,又如何给他定罪?!”
听到蔡扩这番呼喊,人群中议论纷纷。
“看来伍相国真是被冤枉的,我就说嘛,伍相国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谋反?”
“是啊,蔡大人刚正不阿,向来铁面无私,他既然说有证据,那就假不了。”
“嘘!别乱说,乱说话是要掉脑袋的。”
“哼,谁知道真相,当官的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好人,咱们只管看个热闹,这官难不成要自杀么?”
最后,蔡扩再次向皇宫方向叩首,高声喊道:“大王!臣不得已,只能以死报国!”
说罢,蔡扩站起身来,双手揽住一条从头顶树干上悬下来的白绫,然后将白绫套在脖子上,当一切都准备好时,他急促的喘息着,空气进入鼻子,穿过白绫绕成的环形,在他胸腔里翻腾出滚烫的气息。
他非常紧张,却没有丝毫恐惧,毕竟跟自己所坚持的公正比起来,生命又算得上什么呢!
他不再犹豫,纵身跳下台子。
紧接着,气管瞬间被闸死,他拼命想要呼吸,却被白绫紧紧扼住,胸中气息无处逃逸,膨胀成血雾在肺里翻江倒海、横冲直撞,似乎随时会撑破他的胸口。
他眼里密布着血丝,在他视野中,原本花花绿绿的世界,逐渐变成了鲜血涂抹在白纸上的腥红墨染。
耳朵开始蜂鸣,那蜂鸣声几乎掩盖了周围嘈杂的人声,他拼尽全力想要分辨那些声音,他听到有人在讥讽,有人在惋惜,更有人幸灾乐祸。
突然他有一点后悔,这些愚昧的群众又怎么知道,他牺牲性命也要捍卫的并非伍子胥一个人的生死,而是整个国家的公正,是唯一可能捍卫这些平民尊严的法律。
他的身体开始痉挛,不断抽搐着,整个人如同烈风里飘摇的茅草,不自然的摇摆,他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似乎被深深扎了一支绣花针,周身剧痛不断刺激着他每一寸肌肤。
不知挣扎了多久,他的气息平静了,他似乎嗅到了雪后深林的清新,他眼前的血海淹没了视野,整个世界变得一片漆黑,如同暗夜的深空,他的耳中安静了,再没有一点声音,仿佛置身幽旷的山谷,他身体再感受不到一丁点疼痛,取而代之是舒适的触感,就如同婴儿被爱抚时的温柔。
最后,他似乎听到一个声音。
这样做,你后悔么?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