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想去,他就打算从库管这头下手,狠刹偷拿之风,好尽快将功赎罪,重获领导青睐,恢复原有待遇。
于是他就像当初堵大门一样的劲头,每天跟盯贼似的注视着每一个入库的职工。看谁都可疑,抽不冷子就得截下人抽查。
只是可惜啊,人要倒霉喝凉水都塞牙。查对了人家固然无话可说,是能立功。可有时候查错了,弄不好还得挨打呢。
没几天,尹光明见一个女工兜里鼓鼓囊囊的,就怀疑是偷拿了什么罐头装在了兜里,非要人家掏出来看看才行。
而女工就是不掏,他就更笃定了,威胁说“要是不掏就停你的工,我拉着你去找你们车间主任。”
一下子,周围的人越聚越多,都想看看热闹。而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女工实在受不了尹光明一口一个“偷”字。
她就突然从兜里掏出一团白乎乎的东西,一下贴在尹光明的嘴上。
大喊一声,“你才是贼呢,觉着能吃你就塞嘴里。”
然后就大哭着转身跑了,尹光明再拿到手里定睛一看,原来是妇女不方便的时候,用的卫生巾。
周围的人那还有哄堂大笑,有的被他抓过的工人更是破口大骂缺德。
后来女工的丈夫当然就不干了,跑到厂子里来给老婆出气。
没想到尹光明还挺警醒,撒丫子又跑得挺快。眼睁睁竟让这小子跑了。
这一下给女工的丈夫气得发了狠,说“孙子,你丫有本事一辈子别出厂子大门,出了见着你就抽你丫的。”从此天天堵在厂门口等他。
可这一句威胁也打草惊蛇了。尹光明吓得不敢回家了,一连几天都在单位里住。还真没让女工丈夫找着报仇机会。
最后女工的丈夫实在没了耐性。也只好去找到厂领导,找到工会讨个说法,声称就是旧社会资本家也没这样的,这不是侮辱工人阶级吗?
厂领导实在没办法,不得不再次给了尹光明一个全厂通报批评,让他当面向女工承认错误。
而且还把这小子工作再次调整,给调到传达室看大门去了。是真的一抹擦到底了,把他彻底变成一块没人爱搭理的臭肉了。
这大概就叫性格决定命运,不作死不会死吧。
虽然人性这东西抓不住也摸不到,可它和这个世界中,任何一样持续运动中的实质物体一样,也是具有惯性的。只不过有时会改个名儿叫做“因果关系”罢了。
所以尽管洪衍武自己以为这件事就已经至此为止了,可还有一些状况,仍在沿着冥冥之中的轨迹在发生、在继续,并不能一下子就停下来。而且也不是他提前能预料到的。
比如说吧,他就不知道自己给许家送礼致谢后,许秉权还因为他的事儿接到过一个电话。
那天许家刚吃过晚饭,一家人又聊起许崇娅婚事筹备事宜。许崇娅算了算,未免有点替洪家心疼。也忍不住抱怨父亲,说这次帮忙实在不该再收洪家的礼物。会让她不好意思。
可于婉芬却一撇嘴。
“那他们自己情愿送来的,我们可没开口要。何况要不是你父亲,那衍文的弟弟弄不好又得三年。哎,你可不要以为,你爸爸动动嘴把事办了,很容易啊。人情债啊,以后是要还的。哼,傻丫头,要不是为了你,谁爱管这闲事?”
许晓军也插口。
“就是,要不是有咱爸,他们洪家准摊上大事。别说公安机关能替他们出这口气。就连能否洗脱罪名也是问题呢。姐啊。要我说,能娶到你,是洪家莫大的福气。那他们花多少钱还不都是应该的?这点算什么,没让他们家买汽车就够不错的了……”
就连许秉权的训斥里都透着点得意洋洋。
“胡说,私人谁买的起汽车啊?那只能是公家单位才会有的待遇。所以说啊,钱有什么用啊?人还是得要求进步,得进政府机关,要依靠组织……”
可还没等他说完,门厅的电话就“铃铃铃”地响了起来。
很快,保姆进来通报,说对方自称是“一轻局”的政治主任。
那是一起共过事的老朋友,许秉权马上起身去接了电话。可他没想到,政治主任几句话就把他给绕糊涂了。
“谁是小黄?你说什么?谁的侄子不懂事?”
许秉权只能听出政治主任似乎在替谁求情,可到底怎么回事他真的不明白。
“嗨,黄秋霞啊。不就是我们局里那个挺能喝酒的女同志嘛。总务处的,上次咱们在你们区办经贸交流会,你还说人家会来事呢。想起来没有?”
政治主任的提醒终于让许秉权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徐娘半老的女人。岁数是不小了,可模样、身条还不错,只要一撒娇,就能让政治主任从骨子里发酥。
他立刻笑了,忍不住打趣。
“嗨,想起来了。可她的侄子我也不认识啊?到底怎么回事我真不清楚。老兄,你不会是为人家忙昏头了吧?也是,这叫关心则乱,可你搞错方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