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后,李汝鱼和枢相公说了几句,说下午去枢密院交接同知枢密院事一职,现在先去和魏禧交接左散骑常侍的政务。
枢相公只是喟叹的道了句,子欲静而风不止矣。
一味退让,天下受福。
而你李汝鱼却要面对万劫不复之境。
李汝鱼笑了笑,不置可否的说,枢相公何不认为,就藩,看似架空,但亦可是龙入深海。
铁脊军在手,自己是在临安还是在楚州,有影响?
没有!
枢相公眼睛一亮,想明白了一些事,忍不住叹气,“江山代有才人出呐。”
仕途手段,这李汝鱼似乎更在自己之上。
这一手借赵室之力,看似被步步算计,实际上只怕李汝鱼也正想如此。
只要铁脊军还姓李,临安的政事对李汝鱼根本没影响。
开封的铁脊军,一旦真的和临安撕破脸皮,完全有资格有能力财政自治,毕竟铁脊军掌控着开封及以北的整个燕云十六州。
甚至寿州到开封这段丰沃之地,铁脊军也可以顺势吞下。
当然,还是比不得江南。
和枢相公分开后,在没人的角落里,礼部左侍郎范闲凑了上来,笑眯眯的说:“王爷即将就藩,今后相见日难,不如再给下官留几幅墨宝,以慰下官书道求上之心。”
李汝鱼一脸无语,“不是已经给范侍郎写了两幅么。”
范闲大手一挥,“两幅怎么够。”
李汝鱼咳嗽一声,“多了就不值钱了,范侍郎不会不懂这个道理罢。”
范闲一点也没有被点破意图的窘迫,反而伸出手,翘起大拇指:“王爷这一手借力而为,端的是漂亮,从今以后便将是大海之龙,无人可困缚了,逍遥且自在,又不失大势,高妙至极,王爷背后,莫不是有位庙堂高人在指点?谢琅谢参知应该是没这个远见的。”
这话看似恭维,实则也在自傲。
范闲眼中,俨然他的眼光更在参知政事谢琅之上。
李汝鱼确实有些吃惊。
枢相公都没看明白的事情,范闲竟然知道,这个人的政治嗅觉着实有点敏锐,笑道:“哪有范侍郎说的那么高妙,不过是想远离是非之地而已。”
范闲笑了笑,一副大家心照不宣的神态,远处有人来,这位很可能要向上补缺成为礼部尚书的读书人轻声道了句,他日若得归,当浮三大白,只怕无资格。
届时归来临安,只怕李汝鱼就不再是王爷。
李汝鱼笑了,“何日不可饮?”
然人心隔肚皮。
纵然范闲示好,自己也不得不防,日久见人心罢。
希望他是真心的。
但是大家显然低估了赵室的力量。
或者说,低估了赵晋,蛰伏在临安的赵晋,这些年却在女帝眼皮底下做了许多事。
几日之后,从地方官吏到朝堂臣子中,竟有仅百封折子上递。
都只有一个意思:请封李汝鱼为王。
这也便罢了,毕竟官场上的人容易被利益驱使,恰好他们需要的利益,赵室都可以许诺给他们,墙头草嘛谁都会做。
真正惊心的还是从驻军之中来的折子。
禁军都指挥使及以下,几乎所有中高层将领皆联名陈书,请封李汝鱼为王。
北蛮来了一封折子,分量最重。
也只说一件事:为李汝鱼请封。
这封折子的意味太过于重要,因为这是岳单的折子,他在此刻上折说这件事,代表着他的立场:支持赵室。
毕竟赵晋此刻还在北蛮。
得到岳单支持的赵室,彻底占据主动,甚至已经丝毫不惧李汝鱼掌控的铁脊军反叛。
若是反派,则会被包围。
禁军和镇北军将以南北夹击之势,彼时,就算是百里春香在世,或者说定鼎南北大战的兵仙现身,也改变不了铁脊军四面楚歌的局面。
必败!
岳单的折子,就似压倒天平的最后一颗稻草,几乎是一夜之间,整个临安朝堂,除了枢相公和王竹书保持沉默,魏禧和宁缺依然坚持反对外,但凡朝堂上说话有点分量的臣子,都同意封李汝鱼为王。
这当中,又有两个微不足道的声音在反对。
礼部左侍郎范闲,以及刚从地方调入朝堂中枢,任职谏议大夫的狂儒周怀素。
然而在巨大声涛中,两人的反对声极其微渺。
大势所趋。
纵然李汝鱼屡次推辞不就,纵然宁缺和魏禧一力反对,但群臣赞同,赵飒和周妙书一手推进,封王之举已经势在必行。
群臣讨论的已经不是封不封王。
而是封什么王,藩地在何处。
中枢部门的一些臣子看见了机会,枢密院的某些人也嗅到了权势,李汝鱼一旦封王,左散骑常侍会有空缺。
就算魏禧补缺,那么右散骑常侍出现空缺。
而李汝鱼权兼的同知枢密院事很大概率被王竹书补缺,那么王竹书的签书枢密院事一职,则会按照惯例从地方驻军高级将领中,或者直接从枢密院直接提拔。
在各方大势的推动下,李汝鱼无奈接受。
在这之前,幼帝旨意广告天下,改大定年号,新年号为元新。
当然,这是赵晋和赵飒的意思。
年号元新,真正的意义却是从今年起,这是赵室的新纪元,女帝统治大凉的年代一去不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