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汝鱼浅抿一口,苦笑:“晚辈愚钝,实在品味不出。”
薛盛唐呵呵一笑,“确实如此,这点墨茶其实就是一般的名茶而已,只不过取了个雅名,但这点墨茶具依然是众多文人骚客趋之若鹜之所,李大人可知为何。”
李汝鱼还没来得及问,就听薛盛唐继续道:“其实世间人性就是如此,有物以稀为贵之说,又有卖质增品为尊之说。”
李汝鱼讶然,“物以稀为贵我知道,卖质增品为尊,这是什么意思?”
薛盛唐指着茶杯,“就拿这点墨茶来说,明明只是普通的名茶而已,寻常茶楼大概也就百文一壶,然而在点墨茶居,来此喝茶者,入门资费便需十两雪花银,若是喝茶,一壶点墨茶是五十两,再加上糕点之类的,少不得要百两。”
百两……
李汝鱼有些咋舌,这对于一般人家而言,可是一笔巨款,要知晓,当今大凉天下的物价,一两银子可以买三十斤猪肉!
这点墨茶居就是个销金库。
何况还有丫鬟、,只怕也兼具着青楼的营生。
叹道:“薛家可赚了不少呐。”
薛盛唐点头,“确实,因为老奴被陛下说信任,加上薛举战死沙场之后,陛下有意无意的降恩薛家,让原本快要没落的薛家又活了过来,如今更是野心蓬勃。”
李汝鱼心中一动,正事来了。
索性便给这位左都知一个颜面,笑道:“先前我在嘉兴城外的鸳鸯湖遇刺,其中有位刺客,用的便是铁胎弓,弓箭是精铁打造的螺旋箭,和薛都知的弓箭颇有相似之处。”
薛盛唐岂能不明白李汝鱼的意思,一时间很有些感激,知道今日之事大有希望,叹道:“不瞒李大人,这真是老奴今日请你移驾点墨茶居的原因。”
李汝鱼哦了一声。
倒也没说话,剩下的话让薛盛唐发挥,看他如何说服自己,看他如何保住薛家。
薛盛唐无奈的说道:“嘉兴城外鸳鸯湖畔,用箭刺杀你的人,确实出自薛家,而且还是薛家直系,早些年战死在蓟州的薛举,就是此人的二弟。”
李汝鱼讶然,对燕云战事之中壮烈牺牲的薛举,还是颇多尊敬,“我记得薛举时候,他的弟弟不是被取中进士了么,怎么又冒出了个哥哥。”
薛盛唐叹气,“我那六弟生了四个儿子,薛举是老二,老大就是在鸳鸯湖畔以箭刺杀你的那人,叫薛繇,是我薛家罕见的用箭天才。”
李汝鱼点点头,“他现在何处?”
薛盛唐苦笑:“逃了。”
李汝鱼沉吟半晌,“所以左都知今日是想让我在女帝面前,为薛家美言几句?”
薛盛唐沉默了一阵,迟疑着说道:“我已向陛下请假,三月之内,务必将薛繇的人头送到李大人面前赔罪,陛下也已同意。”
李汝鱼不解,“女帝既然同意,那么就是给了薛家时间和机会,只要薛都知在三月之内,大义灭亲即可,今日又何必多次一举。”
薛盛唐苦笑,“哪有那么简单,鸳鸯湖畔的截杀事件后,在我的命令下,薛家上下彻查,清除了一批被赵室某位宗室子弟拉拢的人,可惜还是没能知晓是赵室那位宗室子弟想杀李大人。”
李汝鱼颔首,“这人不简单。”
薛盛唐表示赞同,“确实,就是到了今日,陛下也不知道那人是谁,隐藏得极深,可惜王子乔已死,而吴渐回了琅琊剑冢,要想找出这个人的真实身份,只能等,或者是李大人率人踏平琅琊剑冢那一日。”
李汝鱼一惊,“踏平琅琊剑冢?”
薛盛唐颔首,“老奴看陛下的意思,其实并不打算让李大人被牵扯进朝堂分政之中,接下来李大人大概能在临安休憩到开春,之后便会出发。”
顿了一下,“马踏江湖!”
首当其冲的,就是琅琊剑冢……原本应该还有广南薛家,因自己的缘故,陛下给了薛家三个月的时间,若是三个月内不能做到彻底清除薛家之中和赵室勾搭的人,薛家也得被踏平。
但这是薛盛唐无奈的地方。
整顿薛家之时,虽然没能得知幕后推手是赵室哪一位宗室子弟,但也并非全无所获,知道了薛繇的真实身份。
薛繇,真名应该叫养由基。
箭道高手。
究竟有多高?
薛盛唐在女帝同意后,曾去问过北镇抚司,赵信从北镇抚司总衙的春楼里拿出来的卷宗,是早些年一位叫孙叔敖的异人关于养由基的描述。
养由基,又号养一箭。
一箭无敌。
薛盛唐本来是薛家箭道最高之人,甚至一度是大凉太想念箭道最高之人,然而对上养由基这个异人,他已经没了信心。
箭不比剑。
两箭相对,生死刹那。
所谓风雨,先风后雨。
临安将起风雨,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只是谁也不知道这场风雨会有多大,会不会大到影响蜀中和开封的平叛。
随着两位相公和一位吏部尚书为李汝鱼造势,官场油条们已经看了出来,女帝这是要正式推出李汝鱼,让他掣肘赵室的野望。
然而帝心难测。
没有谁会想到,所有表面看起来理应如此的事情,最后都是他们一厢情愿的想当然。
李汝鱼也没料到——女人的心思真的别去猜。
周婶儿谢纯甄来找他了。
有鉴于之前周婶儿对红衣宋词的态度,李汝鱼本以为这会是一场尴尬的会面,自己少不得要被周婶儿说得狗血淋头,还只能听。
毕竟她是长辈。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人生就是如此奇怪,很多事情都不会想当然。
比如生活。
嘉兴城和阿牧在一起的翻云覆雨,让李汝鱼真正领会到了女人的美好,然而生活不止眼前的芙蓉帐暖,还有油盐酱醋。
阿牧……不会做饭。
在早食吃了一顿充斥着焦味的粥后,李汝鱼没得选择,只能自己做饭,而且还得温声安慰阿牧,让她别灰心,以后慢慢学着做饭便是。
阿牧依然愧疚的很。
就在李汝鱼准备午饭食材的时候,周婶儿谢纯甄来了。
倒也没打空手。
带来了各种山珍海味,大大小小几大包,让两位谢府家仆扛过来的,如今的谢纯甄,越来越有大家闺秀的气度。
只不过在家仆离去后,谢纯甄又成了李汝鱼扇面村那位周婶儿。
一把将李汝鱼拉开,“君子远庖厨,汝鱼你也不小了,今后少进厨房,这些事情都是女人该做的事情。”说这话的时候,谢纯甄目光落在阿牧身上。
阿牧一脸愧疚,低着头嗫嚅着说我一定会好好学。
谢纯甄第一次认真看阿牧。
听得这话后,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只是那目光怎么也挪不开。
相对于长得红颜祸水一般的红衣宋词,谢纯甄觉得眼前这女子似乎更顺眼,而且温润的性情,更适合当一个居家小娘子。
长得很好看,但又不是红衣宋词那种祸水容颜。
那个小姑娘一看就养不家。
而这个叫阿牧的女子就不一样,五官线条一看就很贤淑,不会做饭也不是什么大事,自己慢慢教她就是。
谢纯甄却忘了一件事,如今的谢晚溪,才是这天下最大的红颜祸水。
不过娘心嘛……
谢纯甄一直打量着阿牧。
阿牧感觉到自己被打量,越发觉得惴惴不安,绞着衣襟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汝鱼也有些担心。
深恐周婶儿下一刻就来一句你还是别留在这了。
然而没有。
谢纯甄的目光从阿牧的脸上落在了腰间,最后落在臀部和髋骨上,眼睛倏然一亮。
别看这女子挺瘦,然而髋骨很宽。
好生养啊!
谢纯甄很满意,笑眯眯的将李汝鱼拉到一旁,说:“汝鱼啊,这小姑娘我看着挺好,比你大几岁吧?那就更好了,女大三抱金砖呐,婶儿呢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只要你喜欢,小小不反对,婶儿也不会有意见。”
李汝鱼哭笑不得。
当初是谁整日里和红衣宋词像个仇人一样对撕。
不过心中很温暖。
周婶儿对待自己,其实一直像母亲一样。
长出了口气,不论怎么说,只要婶儿接受了阿牧,小小那边大概就要容易许多,就看阿牧能否聪明一点,这段日子好好和婶儿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