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婪的嗅着怀中青丝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处子香味,几乎怀疑是在梦中,温柔的喃语着:“小小你来了啊,小小你来了啊,小小你来了啊……”
只会这一句。
心中有千言万语,却都不如这一句的思念。
没了岁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院子后面一声咳嗽,将一堆璧人从久别重逢里拉了出来,李汝鱼看着那位倚在枫树上的妖媚女子,一阵头大:“你怎么也来了。”
妖媚女子斜乜一眼李汝鱼,酸了起来,“哎,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啊。”
小小抬头剜了她一眼。
李汝鱼也有些无语,“话不要乱说。”
妖媚女子哦哟了一声,“现在急着和我撇清关系了,早先在襄阳跑到我房间里的时候怎么不急着撇清关系?”
小小脸一白,抬头看李汝鱼。
李汝鱼头疼的紧,“她故意气你呢,没有的事。”
小小满身心的笑意。
她当然相信鱼哥儿,轻柔的推开李汝鱼,柔声说道:“安相公在你书房里等你呢,好像有什么急事,你先去,我给你热水去。”
妖媚女子又哟了一声,“这都还没嫁呢,就开始当起了暖床小媳妇儿了?”
小小回首白了她一眼,啐道:“要你管!”
李汝鱼知道这个妖媚女子就是个妖精,和她斗嘴,只怕要不了多久自己就会她渲染成好色胚子,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于是不理她,对小道:“不用,你先休憩着,长途跋涉也挺累,我去见见安相公就回来。”
两人依依不舍分离,完全无视了枫树下的妖媚女子。
苏苏只是冷笑。
她见过太多郎情妾意的故事,像李汝鱼这种人,就算再喜欢谢晚溪,最后终究还是避免了不三妻四妾,而谢晚溪再大度,最终还是逃不出后宫争宠的粗俗境界。
男人和女人,其实就这么简单。
毕竟男人眼里,家花没有野花香,哪怕是谢晚溪这个注定不输自己和女帝的女子,也难以彻底压制住李汝鱼心中对野花的向往。
这是男人的贱性。
也是女人的悲哀。
书房里,安美芹从书架上拿了本书,一般的兵书,是坐镇昌州时,后续州衙官吏进驻昌州,一位读书人赠送的。
忽然放下书,看着脚步轻盈的青年走入书房,乐道:“李统制剑道大成了啊。”
李汝鱼第一次见安美芹。
看着这位很可能是异人的儒将,李汝鱼想起先前在磨墨湖畔那个异人说的话,思绪骤然跳脱了下,忍不住脱口而出,“那么安相公呢,还能醉里挑灯看剑否?”
安美芹神态如常,“你猜。”
李汝鱼一阵无语,旋即又有些放松,安美芹不像狄相公,更随和一些,虽然两人都没有官架子,但狄相公随时散发着一股大凉重器的压迫感。
而安美芹,更像是一位儒雅读书人——尽管这位读书人恐怕亦是剑道高手。
李汝鱼能感受到安美芹身上散出的剑意。
不输阿牧。
安美芹起身,“李统制,请坐罢。”
李汝鱼坐下,等安美芹也坐下后问道:“安相公怎的来昌州了。”
安美芹眯缝着眼,也不打算和李汝鱼绕圈子,直接说出了来意,“虽然之前女帝陛下意料到黑衣文人和赵长衣手中会有名将异人,但不曾到有这么多,当下的局势有些棘手。”
李汝鱼点头,“确实。”
安美芹继续说道:“其实最重要还是北蛮铁骑的南下,让大家看清了局势,彼此之间若是继续如此厮杀,名剑风流难论胜败,但最后不论谁胜了,兵力都不会剩下多少,届时,谁来抵挡北蛮铁骑。”
又道:“郭侃其人,当是不输狄相公的兵道天骄。”
李汝鱼隐约记得,在磨墨湖畔,那个异人似乎无意提了一句“北蛮郭瞰莫不是攻城七百无败绩更在白袍陈庆之之上的郭侃”,又提了句“也许是郭子仪”。
说这两句话时,天穹没有落惊雷。
李汝鱼忽然长身而起,压低声音,“徐骁来了。”
那人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说:“我记得某本书里有个虚拟人物,瘸子,北凉王,该不会是他罢,但这似乎不符合大凉的天道啊。”
倒也没有怠慢。
清风拂过。
那人消失不见,回到李汝鱼体内后,再无声息传出。
昏沉夜色里,有个青年一高一矮的走来,腰间配了把刀,手上提了壶老酒,本是二十几岁的青年,却很有些老态龙钟的沧桑之感,似是没有发现李汝鱼,径直走到不远处的一块坟冢前坐下。
那块坟冢前的墓碑上,刻着一个人名:文三甲。
随着天策、太平两支大军和西军呈对峙之势,徐骁在资州驻防的一万人撤回昌州修整,李汝鱼将原本驻防昌州的一万人派了上去盯防,又让君子旗的穿云军游曳在资州,谨防李平阳又以资州为突破口实施闪电突袭。
徐骁坐在坟冢前,喝了老酒,轻轻拍了拍坟冢,说三甲啊,你总说你爹给你取了个好名字,说你以后一定会是大凉军伍的将军之甲,战刀之甲以及兵谋之甲,可这样的人天下能有几个?好名字只不过是一种美好的期望罢了。
徐骁顿了顿,又说我倒是觉得你家那小崽子的名字取得好,文汗青,多好的名啊,可惜还小,要是再大一些,我徐骁必然去绍兴府接他来军伍,我徐骁也一定能将他培养成真正的文三甲,你信不信?
不说话?
那就当你信了。
徐骁拿起老酒,望坟冢上倒了几口,“尝尝,咱俩最喜欢喝的老酒。”
“我在天策军这些年,其实没几个看得上的人,也没几个人看得上我,都觉得我这个官是买来的,明嘲暗讽不少,只有你文三甲,说我徐骁以后一定会当王爷,像岳平川那样的王爷,还说到时候你就是我徐骁的虞弃文,可惜啊,你死在了昌州。”
“不过没关系,那时候我还觉得,可以让你家文汗青当我徐骁的虞弃文。”
徐骁咕噜咕噜猛灌了几口,“昌州大战时,我知道你死了,可是一直不愿意来见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那时我瘸了。”
一个瘸子,在沙场上还能折腾出什么浪花来?
“那时候的我啊,几乎自暴自弃了,只等着战事落幕,就回南方当个平庸小市民算了,只是没想到反而升官了,麾下兄弟更多了,于是我又尝试着前进,然后你看到了,我今天啊,已是一位正将。”
“不过三甲,你肯定不知道,我输了一次,被李平阳那婆娘打得落花流水,手下兄弟死尽死绝,要不是李汝鱼及时出现,咱兄弟俩就在泉下相见了。”
徐骁深呼吸一口气,“所以我倒是觉得,我徐骁这辈子啊,大概会是李汝鱼的虞弃文。”
顿了下,“你看,我没野望了,你会不会觉得我窝囊了?”
“会!”
突兀的声音,让徐骁吃了一惊,讶然起身,看向夜幕。
死人当然不会说话。
说话的是从夜幕里走出来的佩剑青年,一脸淡然,“文三甲当然会觉得你窝囊,他泉下有知,也不会让他家文汗青跟着一个没有野望的人在沙场上送死。”
徐骁愣住。
李汝鱼沉默了一阵,从徐骁手中抢过酒壶,喝了一口,顿时呛得一阵咳嗽,顿时大感尴尬,本想装一下,却不料被这呛喉老酒给破坏了。
徐骁没觉得尴尬,“你在这里?”
李汝鱼嗯了声,“被李平阳打怕了?”
徐骁横眉,“怕?”
李汝鱼想了想,“当今大凉,不论是谁输给谁都正常,毕竟李平阳、周江东这些人,都是千古人杰,你徐骁输给李平阳,不丢脸。”
徐骁默然,“岳平川,狄相公一生没有败绩。”
李汝鱼将酒壶递给徐骁,转身走入夜色里,“没有谁能真正的不败,如果李平阳真的让你觉得你自己只配当一个虞弃文,那么不仅文三甲会觉得你窝囊。”
顿了一顿,李汝鱼站在夜色里顿足,“我也觉得你窝囊,那些死去的袍泽更会看不起你!”
徐骁没有作声。
李汝鱼继续说道:“我不需要一个虞弃文,我需要一个岳平川。”
徐骁神色骤变,眸子精光闪耀。
他终于明白。
这是李汝鱼的野望——若自己是他李汝鱼的岳平川,那么他李汝鱼是谁?
天下君王!
李汝鱼继续走向夜色,“给你一个月时间,可以去绍兴府,看看你那袍泽文三甲的儿子文汗青,愿不愿意来昌州,我也想知道,你能否将他培养成下一个虞弃文。”
徐骁看着夜色,李汝鱼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但徐骁却总感觉,远去消失在夜色里的李汝鱼,不再是那个天策军统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