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4章 少年一剑,墨池挂空

狂风骤起里,史阿的身影消失了。

无数道风狂卷,却诡异的在四周席卷,然后同时卷向风眼里的李汝鱼,狂风里,所有人都听见了天风松涛的声音,有如大浪拍案——这就是史阿的剑。

极其绚丽。

史阿的身影快到肉眼几乎看不见,在李汝鱼身遭旋转,激荡起狂风,形成一个风眼将李汝鱼笼罩在其中。

看不见史阿,也看不见剑。

但风就是剑。

无数狂风席卷向李汝鱼,没有先后,史阿出了一剑,也出了无数剑。

每一剑都是一道风。

剑有迹可循,但风没有。

没有痕迹的风剑,如何破?

这一剑,史阿出剑后,就连阿牧都叹为观止。

这一剑,已经不输宁浣当年在吴国皇宫前的一剑破两千甲,甚至比青衫秀才的十里一剑还有高上一筹。

王越也欣慰的笑了。

果然,自己没有武断弟子史阿追寻剑术的绚丽繁冗是正确的,这一剑的剑术,依然超越了剑术本身,如果史阿能从这无数的风剑里化出一剑来。

那就是剑术的极致。

那化繁为简的一剑,将可比拟观渔城那位夫子的大河之剑。

旋即暗暗惋惜,只怕史阿今日的剑道领悟,还不能做到化繁为简,以万千剑为铺垫酝酿出那石破天惊的一剑来。

若是酝酿出了,三十三剑客图,史阿当居前三。

史阿确实酝酿不出那一剑。

但完全风剑,杀一个李汝鱼足矣,世间绝对没有人能破开风,更没有人能在无尽的狂风里保证自己不被哪怕一缕风沾身。

一旦被一缕风沾身,便是剑光破体之时。

身在风剑风眼里的李汝鱼知道这个道理,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能破开这无数狂风之间,下一刻便是史阿的剑贯穿自己肉身。

李汝鱼深呼吸一口气。

轻轻说了句:有请先生。

破史阿的风剑,不需那位披甲将军白起,青山的读书人先生即可。

下一刻,在他身后出现了一座虚影大山,山上有位负手青衫读书人,俯视人间。

只有李汝鱼看得见。

从始至终,他都不知道这位青衫读书人的名字,只知道这应该是位书道圣人,此刻,这位青衫读书人说话了,说了一个字:力!

说了一个力字的青衫读书人,虚握如握笔,墨色流淌,有字悬挂了山巅天穹。

李汝鱼有所感。

手中长剑亦流淌出墨气,盯着无迹可循的风剑,力贯右手,用尽全身力气,身影猛然高高跃起,这一刻的李汝鱼,稍微有些观渔城夫子的神遂。

身在半空的李汝鱼,面对席卷而来的风剑,云淡风轻的一剑劈落。

这一刻,李汝鱼想的不是山巅读书人说的那个字,脑海里出现的是观渔城时,夫子一剑挂天河。

剑光闪耀,如月光流溢。

刹那之间,所有人眼前恍然生出一种错觉。

身在半空的李汝鱼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神仙,他站在半空里,手中握的也不是剑。

而是一座水池!

一座黑色的水池!

墨池!

一座不大的墨池,一座横挂在天空的墨池,池水荡漾,流淌着无穷的潇洒之意。

阿牧眼睛一亮,眸子里光彩熠熠。

好帅的李汝鱼!

王越震惊莫名,这……这是观渔城夫子的一剑挂天河!

当然,这并没有达到夫子那种境界,夫子在观渔城的一剑挂天河,是真的从天穹上垂落下一条大河,卷碎一切。

李汝鱼这一剑,仅是挂了一座黑色墨池而已!

然而一座黑色墨池足矣。

大凉天下三十三剑客图,无人不知高居榜首的是一位异人。

曾自称大唐李青莲。

最初惊艳天下走入世人眼帘的是观渔城一剑挂天河,其后带着陈郡谢晚溪游学天下,剑仙不作诗,弟子谢晚溪之诗《侠客行》已才冠天下。

建康钟山文会,大儒黄裳高声而歌《将进酒》,再次席卷天下文坛。

大唐李青莲,纵然是在大凉天下,如今亦是诗仙剑仙。

但李汝鱼是谁?

天下人知道李汝鱼的人不比知道夫子的少。

江秋州深山里扇面村一少年,起于寒凉,却因雷劈不死走入朝堂中枢,先是在江秋州杀知州徐继业,其后在观渔城不显山露水的战赵飒,又在临安夕照山大战岳平川,最后一剑破城楼杀赵骊。

风光一时无双中,又北上开封,配合君子旗一千铁骑南下,演绎了一出军伍神话,最后更是在开封战岳单,杀宁浣。

这样的李汝鱼,早已被天下人熟稔。

但李汝鱼剑道究竟有多高,无人知,世间习武者,大多有个毛病:天老爷第一我第二。

史阿作为一个功成名就,又是天子剑师,更有此想。

在他眼里,抛开岳单和岳平川以及隋天宝,世间若只论剑道,夫子第一,那么先贤虫达当居第二,第三则是自己的恩师王越。

再保守一点,自己屈居第五绝对不难。

恩师王越和自己,因为王琨隐藏之功,不曾被北镇抚司侦缉得知,当然更没有悬名三十三剑客图,但史阿有底气,三十三剑客图上,除了夫子和岳单,恩师皆可胜之。

自己亦可战之。

李汝鱼,一个经历过如此多战绩的人,竟然只是悬名三十三剑客图最末一名,只怕那些风光战绩都是吹嘘出来的,毕竟女帝需要这样一柄剑来震慑异人。

所以,老子是天子剑师史阿,你李汝鱼是谁?

感受着史阿来得莫名其妙的高傲,李汝鱼反而淡然而镇定,抬头看了看天,并无惊雷甚至于闷雷出现,显然那妖道左慈已经出手。

否则这两位异人报出姓名,就该有惊雷落下才是。

笑了笑,对老者回礼,“大凉李汝鱼。”

阿牧犹豫了下,还是回礼,“阿牧。”

从始至终,两人都忽略了更为锐气的史阿,在他俩看来,史阿此举不啻于跳梁小丑,反而更有礼仪的王越,让两人打心里感到一股无以言形的压力。

虎贲王越,绝对不输青衫秀才。

而且是实力屡屡攀升的青衫秀才,只怕就是对上夫子,也有一战之力。

史阿大怒,欲拔剑。

却见恩师伸手摁住自己,一脸平和的对阿牧道:“姑娘当年大义,我等深表钦佩,然而造化弄人,如今天下局势不是你我可以左右,若姑娘愿意留在开封,王越之剑今日可留鞘不拔。”

阿牧愣了下,看了一眼李汝鱼,然后绝然摇头。

王越叹了口气。

只能拔剑!

自己作为虎贲将军,剑道虽然高超,但毕生梦想依然是驰骋疆场,相公王琨说过,只要杀了李汝鱼和阿牧归去开封,今后的南北大战,自己可入军伍领兵。

王越从来不觉得南北大战开封就必败。

诚然,大凉盛世数十年,女帝经营十数年,怎么看开封都没有胜算。

然而天下的刀剑杀出来的,不是拿着一张江山社稷图分析出来的。

王越最为佩服之人,不是孟德公,二是大耳皇叔,当年皇叔以何起家,区区弹丸之地而已,而又有谁曾想到皇叔能过以寸土之地,三分了天下?

只要能率千军万马驰骋沙场,王越便愿意付出所有。

这是一个将军的夙愿。

百战沙场裹尸还。

而且,王越很想有一日,率领着自己的大军,去会一会那个一千铁骑南下搅烂了整个北方的君子旗。

千军万马避白袍?

我王越不避!

但要想得到兵权,就得为相公王琨杀人。

王越叹气,欲拔剑。

长剑未出鞘,便已光寒四方,更有凛冽剑气冲霄起——本是剑道高手的王越,在这片天下随着李汝鱼的多次雷劈不死,剑道节节拔高,如今的剑道,就连他自己都感觉匪夷所思。

李汝鱼也拔剑。

不料史阿抢了一步,拦在李汝鱼面前,“你的对手是我!”

阿牧的剑道很高,这一点毋庸置疑,王琨得到的线报,阿牧的剑道不输女帝陛下的青衫秀才,但史阿认为自己可以战阿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