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二六章 最大赢家

因为东林党人,看起来似乎是一个因为道义认同或者政治主张而走到的一起的团体,但是实际上却是一个以地域和师生关系联结而成的利益关系网。

像刘宗周这样的人,虽然出身江南士林,但是却始终游离于东林党人的圈子之外,不得而入。

因为他是浙江绍兴人,与南直隶那个读书人的圈子还是隔着一层。

至于孙承宗、李标、成基命这些人,就更不用说了,因为他们都是北直隶人。

其中孙承宗是北直隶保定府高阳县人(后世河北保定高阳),李标是北直隶真定府高邑人(后世河北高邑),成基命是北直隶大名府大名人(后世河北大名)。

他们这些北直隶出身的人,永远也不可能成为真正的东林党人,充其量也只是东林党人在某个时期的同路人罢了。

当年因为与魏忠贤同乡的缘故,这些人虽然心向东林党,但却并不被东林党人所信任,可谓是两边不讨好。

如今这些出身北直隶的人物,一个接着一个,都受到崇祯皇帝的信任和重用。

若是再算上李国镨这个同样出身于北直隶保定府的内阁首辅,那么眼下在大明朝的政坛之上,俨然已经出现了一个比当年的阉党和东林党更有势力的团体。

如果这些出身于北直隶京畿之地的大人物,能够算作一党的话,那么大明朝自万历年间以来,先后崛起于朝堂之上那些所谓的楚党、西党、浙党、阉党以及东林党,可都没有眼下这个京畿党势力大。

在这样的情况下,本就对党争问题极其忌讳的这几个人,虽然人人都看破了崇祯皇帝那点整治东林“余孽”的小心思,但是却没有一个站出来说破崇祯皇帝的这些小心思。

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天启年间煊煊赫赫的阉党也好,轰轰烈烈的东林党也罢,早已成了过去时了。

如今崇祯朝的京师朝堂,早已超出了阉党与东林非此即彼的格局。

而那些仍然停留在过去的窠臼之中,看不清眼前格局的人,是迟早都要被淘汰出局的人。

黄宗羲的恩师刘宗周虽然为人刻板迂腐,可是在他宦海沉浮多年之后,尤其是在他亲身经历了阉党与东林党两党恶斗,搞得京师朝堂四分五裂风雨飘摇的种种事件之后,他也早已认清了眼下的朝局。

当今的这位皇帝陛下固然不要阉党,可是他也不要东林。

而且这么几年下来,当今的这位皇帝陛下已经在悄无声息之中亲手扶植起来了另外一个看似松散无力而实际主张一致的北直隶士大夫群体。

这个当年夹在阉党与东林之间两面不讨好的松散群体,竟然在阉党斗倒了东林,而当今圣上又斗到了阉党之后,成为了崇祯朝最大的赢家!

如今,只要李国镨、孙承宗、李标、成基命等人,不牵头反对皇帝的决策,其他任何人反对都注定不会有任何效果。

看清了这一点之后,刘宗周对当今皇帝陛下的认知,突然就深入了一层,再也不敢把这个二十刚出头的年轻皇帝,天真地当成什么冲龄之主了。

如果历史上那个大名鼎鼎的复社组织在这一世,仍然存在的话,那么这一次,吏部把这么多出身江南士林的名士,一股脑地安排到陕北以及三边之地任职,一定会引起他们的不满。

或许,在吏部的这个方案本身还在酝酿过程中的时候,就会被朝中那些出身江南士林的官员们,群起而攻,指控为党同伐异的党争恶行了。

但是这一世,到了崇祯四年的时候,朝中的东林党大佬们,早就靠边站了。

有限的几个前东林党外围人物,比如崇祯四年春闱副总裁官之一礼部左侍郎何如宠,也早猜透了崇祯皇帝对待东林党人的真实态度。

如今这位崇祯皇帝,对万历末年和天启年间在党争中死难的东林党人评价很高,不仅恢复了他们的名誉,而且也给了他们很多死后的哀荣。

只是这些前东林党大臣们死后在崇祯朝的哀荣备至,对于眼下还活着的东林党人却毫无作用。

一来,前东林党人死后的哀荣,根本改变不了,也动摇不了崇祯皇帝持续不断地通过各种方法分化和贬斥活着的那些东林党人的决心。

不仅在朝的那些前东林党骨干大臣们被陆续贬斥了,比如郑三俊、钱象坤、高宏图、钱谦益等人;

而且天启年间尤其是天启末年辞官归隐或者丢官罢职的那些前东林党大臣,也没有被起复任用,比如在士林清流之中德高望重的韩鑛、孙慎行等等。

二来,不管崇祯皇帝如何高度评价已经死掉了的那些东林党大臣,也都改变不了崇祯皇帝打着各种高大上的旗号进一步将前东林党人的外围或者影响边缘化的做法。

比如,将张溥、夏允彝、吴伟业甚至包括史可法等人,一个个打发出去任职,而且还是越远越好。

崇祯皇帝的这个做法,当然与天启年间阉党对待东林党大臣的血腥手段截然不同。

然而这样的做法,却也让朝野之间的东林党分子和读书人们,没有办法真正团结起来进行抗争。

因为过去的时候,尤其是在天启年间,东林党人总是以大义名分来批评皇帝,指摘朝政,让天启皇帝和非东林党的大臣们,处在了一个道义上十分不利的位置。

然而现在,站在大义名分一边的,站在道义制高点上的人,却是当今的崇祯皇帝。

当崇祯皇帝亲自站出来以大义名分为旗号,或者贬斥或者分化朝野东林党人的时候,他们根本没有对抗的资本。

比如这一次,这些出身江南士林的读书人们,既然考取了举人或者贡生,到北京参加了礼部举行的会试,那就意味着你要为朝廷效力,要为皇帝效力了。

如今皇帝在殿试之后,亲自录取了你,并将大明朝一个县的百姓,或者说一个州府的司法职责交给了你,让你负责,这算不算是皇恩浩荡?!

你要是敢挑肥拣瘦拈轻怕重,穷的地方不想去,偏的地方不想去,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新科进士一旦这么做了,就等于立刻丧失了大义名分,立刻就在道义上落入千夫所指的局面。

那么在明朝的历史上有没有那种对于朝廷分配的官职不感兴趣不愿意去从而拒绝接受辞官不就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