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后视镜里瞥了李医生一眼:“如果一直不给予治疗,病情不会加重吧?”
李医生摇头:“他的情况不会比现在更差了,放心吧。”
说真的,我们现在还真不能将仉子正交给李医生来治,因为我们不清楚,仉子正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而且李医生之前说过的一句话让我很是在意,她说,仉子正现在的样子,就像是意识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李医生下车以后,我和实用都闷着,车子开了一路,两个人都没说一句话。
我现在心里不但乱,而且极端的压抑,实用估计也和我差不多。
回到老巷子以后,实用就去了老温家,他平时就住在那儿,我回到旧货店,看了看最近这段时间的账目,然后就坐在客厅沙发上发呆。
仉子正的事儿,我现在完全理不出什么头绪,再加上本来手头的事情就很多,被这么一搅,就好像毛线团洒在了地上一样,所有思绪都变得乱七八糟,搅作一团。
“若非,你前段时间是不是帮家里修过机关啊?”仉亚男裹着睡意从门廊那边出来,漫不经心地问我。
我点了点头,但还没有对仉亚男说的话特别上心。
就见仉亚男从柜台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狭长的小木盒,那盒子看起来有年头了,上面还散发着一股东汉年间的味道。
仉亚男将盒子递给我:“前段时间我一直想修复这东西来着,可一直找不到好工匠,后来我一想,你不就是最好的匠人吗,于是就把这活儿留给你了。”
“我的手艺可算不上精细啊,别再给你弄坏了。”我一边接过盒子,一边说:“这是什么东西啊,长得跟个棺材似的。”
仉亚男说:“这东西就叫女棺,是秋字脉祖传的……”
后面的话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因为我突然想起了老仉家地窖里的那具女尸,那具尸体,是何保元,不,是金帛番送回仉家的,前段时间,仉恒让我在地窖里布置机关,也是为了保护这具古尸。
对啊,我怎么把金帛番给忘了!
如今的金帛番,不但有老金家的手艺,还身兼何保元的轻身功夫,土贼擅寻,飞贼擅隐,以他的能耐,说不定真能找出我爸的下落。
可问题是,金帛番是否还在渤海湾,如果他在,我怎么才能将他找出来呢?
我这边正想事情想得出神,仉亚男就猛地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我这才回了回神,掂了掂手里的木盒,问:“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还挺沉。”
仉亚男说:“就是个吉祥物,象征家富宅安。”
这话说得随意,但对我来说,却是非常重要的提示。
我知道该到哪儿去找金帛番了。
本来我们还担心误了别人看病,可李医生说,约她的那个病人,精神根本没问题,就是人矫情,一直就想让自己精神出点状况,好让家里人都念着他、照顾他。
一路上我和实用都没怎么说话,反倒是李医生一直侃侃而谈,而且这个人说话非常有水准,说得再多也不让人厌烦,相反,我还挺喜欢听她说那些心理学方面的事儿呢。
听李医生说,她和实用是在一个极偶然的机会下认识的。
那天中午,两个人同时到城东区的一家饭店吃饭,李医生是为了给自己的病人复查,实用正在张罗饭店装修的事儿,两个人都是独自一人去饭店吃饭,而且都很赶时间,在到处散发着休闲气质的饭店大厅里显得非常扎眼。
实用拎着菜打算离开的时候,发现了坐在角落里的李医生,因为李医生一直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看。
在这之后,两个人先是搭上了话,没聊两句就熟了。
实用主动找李医生聊天,是想摸一摸李医生的底细,李医生没有拒绝实用,完全是因为对实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纯粹的学术兴趣。
因为职业的缘故,李医生有个习惯,就是透过细微的动作来分析路人的性格、习惯,她说她分析了这么多人,发现每个人的性格虽然差别都很大,单从根本上来说,人性这东西,总是逃不出那几个固有的框框,包括她自己也不例外。
直到她看到了实用。
那天李医生反复分析实用,却发现实用的行为模式极不固定,就好像性格每一秒钟都在发生变化,可他的神情、语气,又透着一种极端的沉着和稳定。
李医生说,实用是个悖论式的人物,在他身上,她还能感觉到智者般的睿智和杀人狂般的危险,这让她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聊到这儿的时候,李医生还对我说了句:“其实你这人也挺怪的,明明看起来很沉静,可又像埋在地底下的活火山一样,好像随时都要爆发一样。”
坐在副驾驶上的实用插了句:“作为一个职业研究心理的,你用这种话来形容别人,显得很不专业啊。”
李医生接茬道:“你们两个,本来就不能用专业的东西来解释。”
啊,顺带着提一下吧,李医生名义上确实是“心理医生”,但她可不是普通的心理咨询师,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精神科医师。
来到养老院,实用立即下车,带着我和李医生来到了仉子正所在的病房。
我们进屋,正好有两个护工模样的人从病房出来,实用向他们询问了一下仉子正的情况,听那两个人说,仉子正今天早上清醒过一个小时,现在正好是疯得最厉害的时候。
仉子正的“疯”,也不过是盯着墙壁发呆而已。
实用走到仉子正跟前,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仉子正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就好像实用的手掌根本不存在一样。
“你们先出去吧。”李医生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支很小的手电,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朝仉子正走了过来。
我和实用离开病房,关上了房门。
门刚刚关严实,实用就说了句:“你还是一点儿都没变啊?”
我一愣:“几个意思?”
实用笑了笑:“我刚见你那会儿,就觉得你是道闷在云里头的雷,看似安静,实际上随时都有可能炸响。和你接触多了,这种感觉也渐渐淡了,本来我还以为是你变了,没想到是我渐渐适应了那种临危的感觉。”
我说:“六姑父,咱说话不用这么夸张吧,什么叫临危的感觉,我有那么危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