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次来,是来报喜的。
仉百川已经顺利接手了资粮坊,之前被仉如是送来接替仉百川的仉承海,如今已经成了一颗弃子,听仉寅说,这段时间,仉承海一直想从仉如是手中讨一处新产业,可仉如是嘴上答应他,却一直没有动作。
想想也是,仉如是手底下那么多人,现在他又丢了滨海东路和莘县,其他人都安排不过来,怎么回去关心一个没本事没资源的仉承海呢?
仉寅带来的消息不少,据他说,仉百川这才刚刚接手资粮坊,滨海东路那边就乱了套。
前段时间,仉如是为了把滨海东路的产业收回去,就在那条路附近盘了两个新店面,一个店用来做餐饮生意,另一个卖古玩字画,另兼出售毛笔、墨盘一类的东西。
为了捧红和两家新店,仉如是不惜花高价请了当地极有名的厨子,就连字画店里的东西,也都是难得一见的极品货色,而且每一件,都是高价入手,低价出售。连同饭店里的菜品,价格也比同等次的的饭店低了将近五成,可成本,却是人家的两倍以上。
靠着这种壮士断腕般的极端营销,在短时间内,这两家店几乎就吸走了滨海东路上的所有客流。
要知道,滨海东路上的店家们,全都是做这两样生意的,而仉如是开设的新店,就位于滨海东路的两端,他这么干,说白了就是和滨海东路上的族人们争夺饭碗,等到客流都被他吸引走了,路上的店家们没了进项,要么关门歇业,要么,就只能转投仉如是门下,藉此混口饭吃。
到了那时候,仉如是当然能顺理成章地将滨海东路收入手中,不过这么一来,家里的各房族老,也就被他得罪干净了,看样子,仉如是这是要孤注一掷,杀鸡取卵了。
不过我也能理解他,毕竟,如果他不用点特殊手段,估计连鸡肚子里的那颗卵,也会变成我的。毕竟仉如是心里应该很清楚,如果现在不能把滨海东路拿回去,我的势力就会继续坐大,他是想将敌人扼杀在摇篮之中啊。
可说一千道一万,仉如是开的那两家店,终归是仉家的产业,店里要正常营业,就必须有资粮坊的开据的凭证,仉承海执掌资粮坊的时候,他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如今资粮坊已经回到仉百川手中,理论上说,他开的那两家店,也就离歇菜不远了。
难道以仉如是的心思,还考虑不到这一层吗?他当然考虑到了,如果他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仉百川也不会对重新接手资粮坊的事,表现的那么消极了。
你问我仉百川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态度?原因很简单,他就是这样的人。
老油条之所以被称为老油条,就是因为他们擅长审时度势,总能为自己更多的利益。
仉百川心里很清楚,资粮坊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他表现得消极,其实就是想讨价还价,希望我能许诺给他更多的好处。
不得不说,仉百川也是懂一点人心的,大概在他看来,我和所有创业初期的人一样,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人才不停地向自己涌来,最怕的,就是人才流失,或者说,人员流失,只可惜他看错了我。
于我来说,值得信任的人,我当然希望他们能留在自己身边,但对于他这样的货色,我没什么兴趣。就算没有他来掌管资粮坊,我也可以设法让仉寅去,虽说仉寅的性格,不太适合在那种关系复杂的地方驻守,但聊胜于无。
仉百川在进行一个非常危险的尝试,如果成功了,他自然能从我这里得到更多好处,可一旦我没有按照他设计好的路走,他就会遭到疏远。
这不是老油条的行事风格,仉百川之所以冒着大凶险做这样的事,只是因为一个人,那个人的名字,叫黄玉忠。
如今仉家的人都知道,黄玉忠和仉如是混在了一起,这似乎也代表着,仉如是得到了整个黄家的支持。
敌人越来越强大,我却被外面的事缠住了手脚,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就需要更多的人手,来打点家里的事。
这就是仉百川敢于冒险的原因,仉如是之所以特意接近黄玉忠,也正是因为他算到了仉百川接下来会怎么走。
二爷、三爷、七爷,十四叔,还有孙传胜、还有实用,这两年,我和他们或许交集越来越少,或许从未有过一次交心的长谈,我从不认为,他们对我的好是理所当然的,但我也从未想过,自己该承担些什么。
回到仉家的这两年,我以为自己变了,可内心深处,还是一如从前的叛逆。
我就像是一个离家出走的孩子,心里想的只有自由,却故意忽视了家人的牵挂。
以前常听二爷说,我是阴差,这一生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维持行当的平衡,可直到现在,我依然无法理解,所谓的平衡之道,究竟指的是什么,甚至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实用说,我早晚有一天要接过二爷的摊子,大半个仉家,都会落在我的肩上。可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我脑子想的,就只有逃避,我不愿承担那么的责任,甚至也曾想过,如果有一天我能找到自己的双亲,就带着他们离开仉家,远离这个是非纷扰的行当。
老胡靠着自己的肩膀,扛起了那个破败的家。
二爷和实用,扛起了我,就如侃侃道人对小玲那样。
可这些年,我又扛起了什么?
一个人,或者强大,或者懦弱,看得不是他有多聪明,有什么样的天资,看的,是他的身上背负了什么。
我是一个懦弱的人。
这些年,我一直在逃避责任,是因为我没有学会面对。
实用醒了,他一睁眼就看到了我,那场布满疲态的脸上,也展现出了一点笑容:“你怎么来了?”
我冲他笑了笑:“来看看你。”
实用沉了沉眼皮,不一会又睡了过去。
我帮他整理好被子,就离开了老温的家。
旧货店不需要一直开着了,我回到店里拿了一袋甜食,就去了修车厂。
李淮山一个人在修车厂的空地上苦练,我到这儿的时候,他正在复习小坤阴卦,我就抱着手,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直到一套小坤阴卦术施展完,李淮山才抹了抹头上的汗,走到我身边来。
我递给他一瓶水,李淮山渴得厉害,接过去就闷下了大半瓶。
“二狗。”
“嗯?”
“回家看看吧。”
“嗯?”
“回家看看,你两年没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