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口问道:“你是为了找大史,才来的吧?”
“我以为是,但后来发现不是,”侃侃道人的语气显得有些沉闷了:“五年前,我在这个地方看到了月食,也感应到了大史身上的气息,那时候我就知道,他很快就会出现了,以前我一直想找到他,可当他马上就要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怕了,我不敢和他见面,当夜就离开了阴阳道,之后的五年里,一直没敢回来。”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不是怕见到大史,你怕的是,见到曾经的自己。”
侃侃道人突然笑了:“你说得没错,我就是怕见到他以后,又想起自己做下的那些孽。”
“你和阴阳道上的灵媒很熟吗?”
“算不上熟,”侃侃道人摇头道:“只有几面之缘而已。”
“他为什么一直留在这里不肯走?这么多年他一个人住在这里,靠什么生活?”
“听说有人定期给他送饭。他留在这,只是为了完成一个承诺。早年的时候,我听他说过,他好像在某个人面前立下了誓言,说是要盯着这条阴阳道,直到不周山的人回来。”
听到这番话,我不由地皱了一下眉头。
侃侃道人的话还没说完:“几年前我就听人说,不周山这些年好像一直在窥伺生死簿,他们不能进入阴曹,就打算自己造出一个阴曹,藉此来探究生死簿的成因。以前我一直以为这都是小道讹传,毕竟靠着人力建造阴曹,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就算是行当里的三座大山亲手参与建造,成功的几率也非常低,不对,不是低,而是以凡人的能力,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
一边听侃侃道人说着这些,我一边移动着视线,在附近的冰面上撒望。
八寒地狱,眼前这条阴阳道,已经具备了八寒地狱的雏形,再过上几十年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说不清。
也许不周山真的找到了建造阴曹的方法,只不过他们造出来的阴曹,和我理解的阴曹完全不同。
确切地说,我心中的阴曹,应该是和道门挂钩的,可不周山仿造出来的地狱,却是佛门地狱。
联想到我爸在信里提到过,不周山的人之所以寻找灵媒,是因为那个灵媒在梦境中见到了太阳墓,而吴林口中的四重空间,也和太阳墓有着莫大的关联。
再加上灵媒曾在阴阳道上凭空消失,这种现象,又让我想到了隐藏在渤海深处的那些破碎空间,以及在不同空间穿行的那段经历。
现在我越发觉得,阴曹地府,四重空间,其实就是同一个地方,只不过叫法不同而已。
不周山觊觎生死簿,也不过是为了探寻长生的秘密,这和我在三峡荒村得到的信息,也能统一起来。
两个小时以后,青崖子带着吴林和李淮山回来了,青崖子说,他们在阴阳道的末尾找到了一辆就卡车,车上的奢比还活着,但和这条路上的其他奢比一样,风口被封印,它也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
除此之外,他们还在一幢小楼里找到了五具腐尸,每具尸体的死状,都和我们之前见到的那个灵媒一模一样,在这些人身上,都有不周山的宗门信物。
基本上可以肯定,包括灵媒在内,所有人都死于大史之手。刚才和大史交手的时候我就发现,从它身上流出来的腐水,和灵媒身上的那些脓液,毒性完全一致。
身后传来的噪响忽而变得有些尖锐,忽而又听起来十分沉闷。
过去李淮山和邪祟交战的时候,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大吼大叫,他的声音很急躁,让我不由地担心起来,隔着庞大的奢比群,我甚至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画香,那好像就是舍子花的味道。
我想要站起来,可大腿刚一用力,两根腿骨就像是要断了一样,腿肚子也跟着打颤,一下没稳住重心,竟然侧着身子倒在了地上。
只尝试了一次二段劲,没想到就对身体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
侃侃道人和青崖子催发出来的灵韵、阳气,都变得越来越精纯了,街道上的风也在几分钟前彻底消弭,希望他们能顺利封住风口,腾出手来帮衬一下李淮山。
我躺在地上,等待着身上的酸痛慢慢消退,前后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我终于能支撑着地面,很勉强地让自己坐起来,可要想重新站立,恐怕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与此同时,身后的噪响已经消失,只有两道急促的脚步声,正快速朝我这边靠拢。
吴林的身影很快出现在了我身旁,他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可此时的眼神中也隐约多了一份急躁,他凑过来,蹲下,仔细在我身上打量着,半天没说话。
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就回了一个笑脸,吃力地摆摆手,说声:“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紧接着李淮山也冲过来了,地上的冰层依旧光滑,他跑到我身边的时候没能立即刹住脚,呼哧一声就倒在了地上,又顺着惯性滑出了一段距离。
李淮山四肢着地地爬回来,他和吴林一样,也是一贴上来,就不停地转着眼珠,在我身上打量。
我也不停地打量着李淮山。
在他的身上,似乎出现了一些变化,可这些变化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我也只是觉得,他的气息,还有身上散发出来的生气,变得比以前醇厚了,但外表上看不出什么异常。
之前从他身上飘散出来的舍子花香味,如今也闻不到了。
“你怎么样?”我朝李淮山扬了扬下巴,随口问了一句。
李淮山摇摇头:“没事,就是背上痒,能忍住。”
吴林吐了一口浊气,扶着地面,在我身边坐下,又从怀里摸出了雪茄。
他身上好像就带着这么一根雪茄,刚才战斗激烈,这根雪茄也被这段了,细致的烟丝挂在断口上,随着吴林手上的动作轻轻地漂浮。
看得出来,吴林现在也十分疲惫了,他拿出火机以后,又吐了口大气,随后也不点烟,就是将拿着火机和雪茄的双手搭在膝盖上,努力调整着气息。
好像在我们三个人中,只有李淮山还保有一丝余力,这倒是让我很意外。
“二狗,”我指着前方不远处的那张符纸,对李淮山说:“把那东西捡回来。”
李淮山先是回头看了一眼,之后就趴在冰层上,吃力地爬到大史身边,将符纸捡起来,又顺着冰层爬回来,将符纸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