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山海2

“毕竟其他玩家都单独待着。就他俩见面了。他们也许是同一阵营的。”

时踪没回答左三丘的问题,往楼下餐厅走去了。

“吃饭,参加第三场剧本围读会。其他的回头再说。”

左三丘问他:“回头怎么说?你打算怎么把这些查出来?看你胸有成竹的样子,是不是又构思好了什么阴谋诡计?”

时踪的语气很诧异。“我哪会什么阴谋?我直接问男主不就行了。”

左三丘:“……”

·

当晚,将近午夜12点,时踪以编剧要和男主沟通剧本的理由进了贺真的房间。

他果然直接问了贺真。“你下午和女主在一起做什么?”

贺真语气平淡地回应。“探讨剧本。”

“探讨了3个小时的剧本?”

“算得这么清楚。你在盯梢?”

“倒也没亲自盯。”

时踪倒也没隐瞒。他坐上座椅,伸出一只手撑起下颌,若有所思地看向贺真,“现在不愿意说也不要紧。我们还有一整晚的时间。”

贺真似乎有些惊讶。“今晚你打算住我这里?”

“嗯。”时踪道,“我已经洗过澡了。你自便。”

这话说得好像他是主人,贺真反倒成了客人似的。

贺真问他:“只有一张床,你打算睡哪儿?”

“不跟你一个小孩儿抢。”时踪道,“你睡吧。我坐这里看着你就行。

“我不是打算把结局设计成,男主发现在地狱受罚只是一场梦么?那我得设计他做梦时的肢体语言等等。

“我没法凭空设想,得找灵感,干脆来看看你的睡姿。所以你看,我今晚待在这里,这也是为了项目考虑。”

时踪最后补充的这段话,算是强行利用人设开启了一段红线剧情。

他担心系统像昨晚那样忽然驱逐自己离开。他得提前为自己找一个能留在这里的充分理由。

时踪成功了。

今晚他以不疯魔不成活、一心为了项目好的编剧人设守在男主房间的时候,系统并没有驱逐他。

另一边,贺真没料到的是,时踪说的“看”,还真是实实在在的“看”。

待他洗完澡擦了头躺上床,就发现时踪以一个懒懒散散的姿势坐在沙发椅上,一只手撑起下巴,就那么默默盯着自己。

故事里的编剧老师显得有些神经质,并且胡子拉碴的,看起来不仅不讲究,还显得有些颓丧。

可时踪本身的五官实在过于出色,以至于编剧老师身上出现了一种非常特别的气质。

月光照进来,把时踪的皮肤衬出了银白色。

他静静坐着,一双眼睛讳莫如深地打量着贺真,像个深夜潜入房间想吃人的、正在思考从哪里下口的漂亮精怪。

迎上贺真的目光,时踪淡淡一笑。“你就当我不存在。快睡吧。”

贺真:“……”

贺真的表情出现了一瞬的一言难尽。但他很快还是闭上眼睡了。

这个人,居然从头到尾都表现得非常配合。

还真像是个很听“老师”话的18岁大一新生。

思及于此,时踪面上却是笑意全无,眼神也隐隐有些发寒。

他会忍不住想,贺真这样表现,是不是因为他想隐藏什么。

这一回,他会不会就是想害自己的凶手?

床上,闭上眼的贺真一开始并没有睡着。

被时踪这样盯着,他实在半点睡意都没有。

然而在时钟走至12点整的时候,在系统的操控下,跟昨晚一样,他眼皮一沉,不可遏制地睡了过去。

床对面的沙发椅上,时踪瞬也不瞬地注视着贺真。

当时间走至12点10分,他看见贺真游魂一般地站了起来,然后睁开了眼睛。

可是他的眼睛显得非常空洞无神,走路的动作也非常僵硬,整个人像是化作了行尸走肉。

迈着缓慢而沉重的步伐,贺真睁着一双空洞的眼,走向了浴室。

时踪眯起眼睛,继而很快脱掉鞋,悄然跟了上去。

当时踪走至浴室口,正好看见贺真从洗手台下方的柜子里拿出一把刀。

拎着这把刀,贺真一步步走向浴缸,接下来他打开淋浴喷头,脱起了衣服。

时踪不愿错过任何细节,他站在浴室门口,几乎不眨眼地盯着浴缸处正在发生的一幕——

滚烫的白色水雾蓦地腾起。

贺真有些木讷僵硬地在水雾中脱掉上衣。

水珠顺着他的头发、下颌、锁骨一路淌入肌理分明的腰腹,再把裤子一点点淋湿。

很快,贺真躬下身,把裤子也脱了,整个人赤|裸如初生一般,以半仰着的姿势坐进了浴缸里。

接下来他拿起了刀。

右手握紧刀柄,他稳准狠地往左手手腕一砍,左手居然就被他那么砍了下来。

淌着血的断手被贺真的右手接住,紧接着他拎起它,随意往门口一甩,那只手便被扔出浴室门,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后落地,再滑入床底。

贺真从头到尾都如行尸走肉般面无表情。

他似乎没有意识,也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亲自切掉自己的左手后,他麻木地抬起握刀的右手,将刀刃放在了自己的耳朵上面。

浴缸里的水大概已蓄了三分之一,迅速被血水染红。

贺真赤身泡在水里,身体亦被染红,也就显得脸格外白,眼珠格外黑。

“哗啦”一声响,他割掉了自己的右耳,喷溅的血水总算将那张无暇的脸也染上红色。

如此,贺真浑身浴血,眼珠乌黑,而又面无表情,像极了从地狱来到人间的想要索命的厉鬼。

不过他索的是自己的命。

——他在一点一点切掉自己的肢体、剥离自己的血肉、割掉自己的器官……

这是一场极为可怖与血腥的自我凌迟。

不多时,时踪前方不远处的地板上已放着了一只眼珠,几根脚趾。

浴缸里的水已经溢出来了。

殷红的水一层一层往外铺,再顺着地板一阵地一阵地往外淌,把时踪的赤脚都染成了红色。

时踪再往里看,几乎一半血肉已从贺真身上剥离,他身体的另一半是被血水染红的骨架。看样子这副骨架也即将散落。

时踪并不觉得眼前的一幕可怖。

他反倒觉得有趣而熟悉。

就好像他也曾经被这样对待过似的。

他能感觉到这个记忆并非来自于故事里的“编剧”,而似乎就是来自于他本人。

难道梦里那个叫“明月”的人说的是真的?

我曾罪大恶极,以至于下过地狱,受过极刑?

可我为什么还能活着?

我现在到底处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中?

望着浴室的这一幕,感觉到有趣与熟悉的同时,时踪也罕见地感觉到了痛苦以及恨意。

他似乎恨极了那种身体一次又一次被活生生撕碎的感觉。

于是当看着正在将自己凌迟的贺真时,他的心里生出了一种隐秘的快意。

他迫不及待看到贺真将自己另一半血肉也切割成碎片的样子。

他第一次无比清晰地认知到,自己果然是个没有良心的、冷血而又病态的怪物。

有记忆以来的这八个月里,没有任何家人、又或者旧日的朋友来找过自己。

也许真的是因为他们全都和自己断绝了关系。

藏在月光阴影下的时踪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他看向贺真的眼神夹杂着痛苦、恨意、快意、愉悦……

他自己都很难捕捉这些难得的情绪到底从何而来。

“咔嚓。”

“咔嚓咔嚓。”

……

贺真的另一半血肉终于也从骨架上剥落。

到了最后,那把刀几乎是在无人操控的情况下,自行将他的血肉削落、经脉剥离的。

整个浴室一片血色。

似把窗外的月色都染上了一层红。

又过了片刻,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那是散落四处的一块一块血肉、眼珠、残肢正在地上攀爬。

它们像是成了活物,正在整齐划一地朝浴缸处聚集。

一只带血的眼珠滴溜溜地滚过去,飞起来,嵌入眼眶,一片血肉紧接着飞来将它包裹,贺真的右眼便又重新拼凑成型。

接下来,左眼、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一一在他的脸上重现。

苍白俊美,而又冷酷锋利的五官重新生成,紧接着逐渐完整的是脖颈、双肩、肋骨前的皮肉……

经脉重新贴合,断肢重新组合。

贺真就这样重新变得完整。

之后他睁开眼睛,从浴缸里站起来,拿来浴巾一点点将赤着的身体擦拭干净,再穿好衣服,依然行尸走肉般地朝外面的卧室走去。

最后贺真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面朝的还是沙发椅的方向,就好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

凌晨4点半。晨曦初至。

古堡所在悬崖之下,漆黑的海面正一点一点被照亮。

贺真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时踪在晨曦中望向自己的目光。

那目光似乎显得有些复杂。

但当贺真坐起来的时候,时踪的目光只剩下纯粹的温柔与专注。

贺真皱眉,面露些许费解。“几点了?你该不会看了我一晚上?”

“嗯。”时踪抬起手,伸出修长苍白的食指,冰凉的指尖竟是伸了过来,再轻轻触碰到贺真的鼻尖。

贺真几乎一怔,肩颈连同整个脊椎都变得有些僵硬。

然后他便见着时踪微微偏着头朝自己一笑,用一种莫测而又似有些轻挑的语调说:“早上好,beauty。”

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被冒犯了,贺真眉头立刻皱紧,一下子从床上站起来。“你昨晚看到了什么?”

时踪收回手,眼里还残留着几分怀念,似乎还对某个画面有些念念不忘。

然后他淡淡笑着说:“看到了很美的场景。”

“很美的场景?那是什么?”

“我先去睡一会儿。如果你真想知道,拿你下午和女主的谈话内容来交换。”

时踪面无表情地起身,径直离开了男主的房间。

房门开了再合上。

随着他的离去,屋内的温度好似都被带走了些许。

贺真望了那关上的门许久,反应过来之后,发现自己无意识地抬起手,抚上了刚才被时踪碰过的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