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季宵话锋一转,“虽然过得不是很好,但也不是很糟。小婶克扣我的东西,对,我知道。我叔作壁上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是想过,为什么会这样。可也是那几年,一直有人愿意对我好。邻居家的奶奶,楼下的那个阿姨,还有楼上的叔叔,他们都因为我,去找我叔叔和小婶理论过。平时也会找各种理由,要我去他们家里吃饭。”
他说到这里,甚至有心情开玩笑,说:“不然的话,我也没办法长到现在这么高。”
我听着,循着季宵的话音,在脑海里勾勒出他年幼时的样子。
时间是一条长河,而我在这条长河之中行走时,看到了高中时的季宵。
这条长河无穷无尽,将无数个宇宙串联起来。
我看到季宵之后,往属于他的上游看去,见到了那个年幼很多,背着书包,被关在“自己家”门外,踢着地面上灰尘的孩子;见到半夜从床上爬起来,在那间小小的杂物间里,对着外间透出的一点月色,看着父母照片的少年;见到已经很俊秀的,被邻居家的奶奶塞了一块“孙女带来的,自己糖尿病没法吃”的蛋糕,手足无措地说着“谢谢”的季宵;见到很多、很多画面。
季宵说:“你一直都觉得,咱们遇到的时候,我过得不好。嗯,的确不好。但我读完了小学、初中。邻居们凑了凑,还给我钱,让我读高中。学校的老师了解了我的情况之后,也教我申请补助。如果没有这个国家,没有这个社会,我原本也不可能遇到你。”
我心想:不,不是的。
这些年间,我愈发肯定:只要我看到季宵,我就会找到他。
但季宵不知道这个。
我压下心头的想法,听他继续往下说。
“遇到你之后,我们……在一起了。最开始那会儿,我是觉得要把我爸妈留下的东西抢回来,但是,”季宵说,“我表弟不是生病了吗?我已经过得很好了,那他们现在的生活,也许……就是他们的‘报应’吧。”
如果他们曾经对季宵好一点,那他们不至于过着现在的生活。
在一个老旧的小区、老旧的楼里,一点点腐烂。
我说:“你还是心软。”
季宵笑了下,说:“是吗?我只是觉得,他们现在这样,也不可能伤害到我,不可能伤害到其他人。所以,随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