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我爸会进屋,而且肯定会端一杯牛奶。
他也没别的招数。一招鲜吃遍天说的就是他。牛奶就跟他的话筒似的,从我小学一年级不带美术课用的笔刷导致我爸被尖酸的班主任训得像
孙子开始,他就习惯拿着一玻璃杯的牛奶当开场白来跟我谈心了。白色的
温润的圆柱体就像他专属的话筒,可以缓缓道出他所有的大道理。
仔细想想,我爸从来没有跟我发过火。甚至我就没见过我爸发火什么
样。可能因为我妈常年处在一个生理期的喷火龙的状态,所以我爸就变成
了一座沉寂的五大连池。
练习册上的指数函数像一个个没大没小的熊孩子在右角牵了个氢气
球,一个劲儿在我眼前得瑟。我烦得很,抬头看我爸的时候也恶狠狠地。
我知道自己没理。一般家长这时候都应该拿着成绩单痛习疾首了,恐
怕心里都开始怀疑自己和老婆其实是近亲结婚,哪有人像我爸一样,还十
年如一日地端着牛奶敲门。
“谢谢爸。"我憋了半天,说了这么一句。
我没他沉得住气。
我也不应该沉得住气——他把牛奶往旁边一放,站了整整两分钟没说话,跟永不消逝的电波似的。
“耿耿啊,昨天是爸爸不对,事情比较突然,我没想到你妈妈也在开会,真是赶到一起去了。”
“我知道,”我闷闷地回答,“谁开家长会不是开啊。”
我爸半晌没话说。
我要是他,我也没话说——说什么呢?说不应该让你齐阿姨去开会?可是人家齐阿姨错在哪儿了?错在她是个外人吗?还是错在她没生我?或者错在明明是我自己没考好,还恼怒于暴露在一个外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