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头上那个隔断,离地两米高处的墙上,装有一个铁皮的水箱,为了节约用水,水箱上面的水龙头关到了最小处,像挂吊针一样一串串地往水箱里滴着水,大概要滴一个多小时,才能把水箱滴满。

滴满以后,水箱就会发出“哗”的一声巨响,一水箱的水从水管里喷涌而出,把整个水槽冲洗得干干净净,臭味这才随之而去,水箱重新开始滴滴滴滴地蓄水。

每“哗”一声的时候,张晨就会被吓一跳。

他躺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和厕所连在一起的盥洗室没有门,里面的灯光倒下来,像个镜框,正好就把张晨框在那片明亮的光线里。

这时候如果有人经过这里,看到有一个人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是很可能被吓一跳的。

张晨很困,也很累,但他一点睡意也没有,明天就要回永城了,他却突然地感到害怕起来,自己从海城到湛江,从湛江到广州,从广州到杭城,一路向北,似乎是义无反顾地要回家,但到了杭城,躺在这个小旅馆里,他却突然地感到害怕起来。

也可能不是害怕,而是胆怯,张晨觉得害怕和胆怯还是有区别的,害怕是感觉到危险来临,而胆怯是自己的心里没有底。

张晨觉得,这种害怕或胆怯,甚至还有一点羞怯的成分在里面,近乡情更怯的“怯”是哪个“怯”?

张晨觉得都有。

他觉得近乡情更怯的羞羞答答和衣锦还乡的豪迈,正好是两个极端,这么说,那又是虚荣了。

是啊,要是在外面混得好,八抬大轿抬着你返乡,鬼才会近乡情更怯,要怯的都是那些羞于见人的人。

张晨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现在,就是羞于见人,就是觉得很没有面子,回去了,碰到熟人,他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询问的目光。

他知道自己现在在永城文化系统,已经是个名人,那种在外面混得好的名人,以前鄙睨自己的,现在自惭形秽,张晨在海城接过几个电话,都是以前关系不太亲近,也不太熟的人打给他的,从电话里,能听出对方竭力想讨好自己,差点就说出要来投奔你的意思。

这让张晨不自觉地,就有些飘飘然。

回去了,碰到这些人的时候怎么办?

还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那就是,自己回到永城,能干什么?